听到这话,陆知杭明显有些讶异,他方才露面,那些推搡着的百姓就迎来一阵高呼,嘴里说着的无不是祝贺词,谈不上什么文采,但却真挚动人。
“让他们快些回去吧,人群聚集在一起不安全。”陆知杭神色温和地看着眼前的人声鼎沸,沉稳舒缓的嗓音缓缓传来,不忘叮嘱。
周护卫得令后就照办了,好在没耽搁多久,一行数十人就出了宁漳县的地盘,朝着府城而去,紧赶慢赶之下,总算在天黑之前到达了府城。
彧阴城的府城都是由青石板铺就,繁华的地段一眼望过去尽是飞檐画角,家家户户点着大红灯笼。
令陆知杭意外的是,在入彧阴城府衙前,府城的百姓来得虽没有宁漳县的多,但也有不少人在那恭迎,手提着灯笼探头探脑,想一睹信任知府的风华。
“听说咱们新上任的知府是个清官,见过的人都以为是位光风霁月的书生,有冤屈的话尽管与他说。”
“你这是上哪听来的?不求别的,只求快些把临县的瘟疫治好,我那姥爷还高热不退,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你今早没见到往日嚣张跋扈的龙爷被官兵押送吗?我打听了才知道,就是被咱们这新任知府大人抓紧去的。”
陆知杭额角倚着窗边,闲来无事听起了百姓们的闲话,总算是从只言片语中推测出了为何有好几户人家提着灯笼来迎他,这瘟疫在府城中的严重程度怕是比他听来得还要甚。
陆知杭赴任彧阴城知府下的第一道文书就是通令全城都遵照宁漳县的情况,将宁漳树的枝叶随身携带驱蚊,沐浴须浸泡此物,家中常备驱蚊之物,平日须穿着长袖长裤,能遮掩多少是多少,床榻都系上帐幔。
初时,彧阴城的百姓还不明所以,陆知杭只好让京中来的太医宣扬瘟疫因蚊虫而起,在这个还没研究明白疟疾病因的年代,太医大多是不信服他的结论,陆知杭只好以宁漳县为例解释。
至于太医们信不信,那就与他没有多大关系了,自己的命令传下来,百姓相信并依言照办就得了。
“城中所有染病的人都隔离在疠所了?”陆知杭清俊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平易近人地向着面前几位京中来的太医询问。
那几位太医知晓眼前的人不单单是一地知府,还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新封的异姓郡王,听闻在医术上略有涉及,尽管对陆知杭在医道上指手画脚有些不满,但面子上还是做足了恭敬的姿态。
“遵陆大人在朝堂上提出的措施,都挨家挨户搜过了,家家户户绝无私藏病人的可能。”万太医把自个裹得严严实实,瓮声瓮气回话。
“官府每日例行检查,除了巡视驱蚊情况外,还得把染了病的人都送过来,一会儿尔等陪同一起,本官亲自到疠所中看看情况。”陆知杭点了点头,顺口吩咐。
朝廷派到彧阴城来的官员有几位都染上了疟疾,没撑多久就走了,见陆知杭还敢亲自到疠所中,几位太医脸上露出些许惊讶。
“大人不如蒙上面罩,小心为上。”万太医倒没有执意反对陆知杭到疠所的决定,听闻他曾在南阳县的洪涝上出过不少力,想是真心为百姓办事,且对灾后预防瘟疫有些独特见解,心里对陆知杭实施的措施少了些排斥。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到了这会才后知后觉起来,彧阴城年前瘟疫的情况比如今还要严重不少,死者没赶上现在的数量,但染病的却不计其数,缓和下趋势的不正是因为朝堂上,陆知杭向皇帝上谏吗?
彧阴城的疠所内人满为患,躺在床榻上的病人虚脱无力,一副等着阎王爷来收尸的模样。
自从彧阴城内疟疾横行后,就没有人能或者走出疠所,以至于家中谁染了病都躲躲藏藏,深怕被抓到疠所中等死,只是彧阴城内的医者都自身难保,上哪去救治患者,不过是换个地方等死,没多久又被官兵抓到了疠所。
“听守在门外的差爷说,咱们彧阴城好像换了位知府。”疠所中一位症状还算轻的男子嘟囔着。
“换了又如何,还能治咱们的病不成?”那人冷笑一声,朝廷派了多少官员、大夫过来,根本没有一个能救治他们的。
那人的话音还未落下,疠所的门就从外头敞开,紧接着几位官兵领着为首的陆知杭以及身后的太医步履匆匆,环境一眼望过去就觉得闷得很,哪怕蒙着面罩,都能嗅到古怪的味道。
陆知杭看着全部塞在一起的病人,余光在瞥见正在撒着宁漳树浸泡过的水的官兵,脸色才好了些许。
“大人,染病的百姓太多,这疠所已经容不下了,这才将他们都挤在一块。”彧阴城同知瞅见陆知杭一闪而逝的不虞,连忙上前解释。
“那就将他们都放回家中吧。”陆知杭云淡风轻地说道,全然不知这
话给身边众人造成怎样的震撼。
“可是……”
“既然是疟疾的话,就无须担忧传染给他人了,先前本想将他们统一在疠所治疗,不过数千人容纳在这块小小的地方,反倒容易憋出病来。”陆知杭慢条斯理地说着,一步步往那些精神不振的病人走去。
晏国人的医书并未记载疟疾具体传染的媒介是什么,甚至人与人之间是不是真的没有传染性都无法确保,乍一听陆知杭的决定,直接在那愣住了。
“陛下既让本官到这里治理,你们只管听命便是,若是不经蚊虫叮咬而染病,自有本官兜底。”陆知杭知他们心中为何犹豫,直接替身后的官员兜底。
“是。”跟随在侧的官员不好反驳陆知杭的决定,左右受苦的都是百姓,皇帝治罪有知府大人顶着,他们还怕什么。
叮嘱完了些微末小事,陆知杭又和几位负责此事的官员再三强调了防治的重要性,尤其是灭蚊更是重中之重,疠所内染病人数足有六千余人,不尽快医治,根本撑不了多久。
“大人,救救我们吧。”口唇发绀的女子哆哆嗦嗦地拉着陆知杭的衣摆,怀中还抱着一位熟睡过去的婴儿,眼中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