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和公子……”话到半截突然便顿住了,待到绿绮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慕容沈下脸色,已是什麽都明白了。瞬间阴冷的眸子凝聚著暴风雨来临之前的乌云,愈聚愈多,却终究是隐忍不发,令人心惊胆寒。“快带我去。”
昭羽虽然奇怪,也没有时间多问,当下快步往内院而去。绿绮这才缓过神来,急急追在他们後面。“慕容商清你又要来作什麽,三年前害得公子还不够麽……”
乍见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仿佛连气息都要消失了的人时,慕容的呼吸骤然停止了,整个心几乎要揪成一团,重逢的喜悦很快被剧痛淹没。三年前那种从未有过的掌握不住,眼睁睁地看著他在自己眼前撕断衣袖倏尔而逝的感觉,此刻复又蔓延开来,铺天盖地地朝自己覆下。
你就这麽恨我,恨到不来找我,避而不见吗?
微颤的指尖抚上那张憔悴若斯的容颜,额头轻轻相抵,他痛得连声音都沙哑了:“我这就为你解毒。”虽然三年未见,却也笃定著他必在某个地方好好地活著,而不是像现在,透明得仿佛随时都会消失的模样,当年看著他堕崖时的痛,实在不及现在的万分之一。
你命由我不由天,纵然是阎罗王,我也要自他手中抢回你!“如果你敢就这样走掉,我碧落黄泉也不会放过你的……”
绿绮在门外焦虑地等待著,不时抬首望几眼,却换来更担忧的感觉。
“你不要走来走去好不好,晃得我眼都花了。”昭羽翻了个白眼,虽然眼底同样写著担心。
“我,我,”绿绮满腹曲折无处发泄,想到屋里生死未卜的公子,下落不明的小姐,眼泪便似落未落。“昨天看到你抱著浑身是血的公子回来,我还以为,以为……”喉头哽住,话也说不下去了。
“你放心,这一箭之仇,我会慢慢讨回来的。”昭羽冷笑。虽然现在的他还没有足够能力,但这件事情总有一天会算个清楚。
“公子到底是如何中箭的?”她突然才想起公子回来之後自己因为心急如焚竟然也忘了这个重要的问题。箭伤其实并非无药可救,令人惊惧的是箭上所沾之毒,本应立即毙命却因昭羽从内宫拿来的镇魂丹而得以拖延片刻等到慕容。
昭羽的眼神黯了黯。“他是为我挡的。”
“什麽?”绿绮瞪大眼,随即忿忿。“你和那个姓慕容的都不是什麽好人,公子与你们在一起不是重伤便是失踪!”
“失踪?”英挺的剑眉微微拧起,忽而想起自己在曲水遇到他的情景,那样的人,当然本就不是早已住在那里了的。“除了他姓秦以外,连惊鸿这个名字都是我从你口中得知的,而且,擎天门主与你们,是早已认识了的。”不是疑问,而是肯定。惊鸿这两个字,在乍一听到的时候便已很自然地用在他身上了,仿佛那人与生俱来,就是要用这个名字的。
“公子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待他醒来你自己去问便是。”绿绮拭去眼泪,再度望向毫无动静的门。
昭羽也没再多问,心思开始飘远,开始将这次心犹余悸的刺杀过滤了一遍。他相信经过这件事,朝廷上下必定会鸡飞狗跳好一阵子。如果没有猜错,那两支箭本来应该是射向父皇和太子的吧,然而若真欲置人於死地,理应用上毫无生机的奇毒,而非偏於折磨而後才令其毙命的“神机”,虽然刺客当场被抓到的时候便服毒自尽,也从他们身上搜出南朝的信物,但这不代表就真的是南朝那边派人下的手,那个人的目的,果真是想刺杀北庭皇帝和储君呢,还是想借他们之手来除去某些人,甚至掀起一场风波呢……万般思绪在心中回转,神色却愈发沈稳冷静。
抬首望去,山河依旧明媚,天空也呈现出雪後的清澈,却似乎有什麽,正在悄悄地改变。
良久,门被打开,现出慕容略显疲倦的颜色。
“公子他怎麽样了?”绿绮迫不及待地追问。
“没有大碍了。”
“慕容门主上次为太子疗伤似乎没有这麽久?”昭羽轻轻道出他的疑问。
慕容瞥了他一眼,神色淡淡。“那只是治标而已。”这两个耐人寻味的字听在昭羽耳中不由一震,於慕容说来却全不在意。
“多谢慕容门主相救之恩,府中有厢房,不妨住下来?”昭羽至此才长松了口气,一颗高悬的心总算得以落地。
“不用了,”慕容摇首。“我想守在这里等他醒来。”说罢不待他们反应,径自旋踵入屋。
绿绮瞪了那背影半晌,想要说什麽,却终究还是跺跺脚跟了进去。
真是复杂,昭羽看得直摇头,但现下也不是什麽询问的好时机,来日方长,还是等惊鸿醒来再说吧。
16
明明知道这是梦,却忍不住耽溺其中。
明媚的午后,玉梳长辫的小女孩在树下小憩,旁边放了一篮刚摘下的青梅。一个小小的身影蹑手蹑脚地走近,在那小女孩帽子上悉悉索索动了些手脚便又很快跑开。过了一会儿,女孩伸了个懒腰,清醒过来,睁眼便是一只蜘蛛从帽子边沿缓缓地,一点点地垂下来,拖着一条长长的细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