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晓阳入狱,老二等一众弟兄树倒猢狲散,几个骨干各拉山头,老二自然是最大的绺子,帮着人家抢矿山,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
晓阳的金典货站和液化气站,也是群龙无首。泰安和晓刚各据其一,根本不把二菊放在眼里。二菊怀着身孕,找过金晓阳,可晓阳身陷囹圄,也是鞭长莫及。他让二菊传话给晓刚和泰安。泰安嗤之以鼻,不予理会,给二菊撂下一句话:
“你个娘们家家的,老掺和爷们事儿干啥?想要燃气站,让金晓阳找俺,只要他金晓阳往门口一站,俺二话不说,卷铺盖立马走人!就凭你,不行!不能马打江山,驴坐殿!”
晓刚硬着头皮去探监,晓阳被狱警带出来,瘦得像一条龙,皮包着骨头。晓刚往监狱存了一千块钱,可听说监狱里一盘干豆腐也要几十块,吃肉更是贵得离谱。
哥俩在狱警的眼皮子底下坐着。晓刚鼻子发酸,眼泪在眼圈里转。晓阳瘦得不成样子,脸上没有一丝感情波澜,两只变得大大的眼睛,闪着晶光。晓阳先开口:
“晓刚,谢谢你能来。走到这一步,怨不得别人。你哥我对不起国家,可自问没有对不起兄弟。”
晓刚吞了一口泪水,颤声道:
“哥,兄弟们都念你的好。俺在监狱存了钱,你吃点好的,补补身子。有啥话,你就说吧!”
晓阳略一沉吟,心生涟漪。自打服刑以来,他自以为心已经死了,人硬得像块石头,可当见到晓刚,石头还是有些返潮。他嚅动着喉结,平复下心绪道:
“哥,折腾了十几年,没落下什么财产,就只剩金典了。我不希望金家的产业落到外姓人手里,包括二菊。你要想办法守住了。我答应给你三成股份。”
“要是你办不到,去找你姐晓丹,她一定能办到,可你要拿出一成给她。”
晓刚早有准备,稍作权衡,爽快地答应了:
“哥,我听你的。事办成了,俺就来告诉你。”
晓刚自知斗不过泰安,从监狱出来,直接回了南大洋。他在学校找到金晓丹。晓丹满脸冷漠,冷眼看着这个堂弟,不知道他找自己干什么。晓刚自知理亏,打晓阳出事,自己既没有替晓阳保住产业,也没有及时与大爹一家沟通,而是私自与泰安分了家。晓刚低着头,愧疚道:
“姐,按理儿,俺应该到家里向大爹大娘认个错,可没把俺哥交代的事儿办好,现在去也只能惹大爹和大娘生气。俺刚从监狱回来,是晓阳哥让俺来搬你。”
“想让我给他收拾烂摊子,给你们擦屁股吧!想得美,我不答应。”
晓丹来了脾气,自己一个弱女子,又没管过厂子,不是拿鸭子上架吗?晓刚没有气馁,耐心地解劝:
“姐!这是哥的意思。他说金家的产业,不能落在外姓人手里。可俺不是不卖力气,是真的斗不过泰安。要能斗得过他,怎么也不会让他占着液化气站,那可是下金蛋的鸡,只赚不赔的买卖。大凡还有一点办法,也不会来搬你。”
“你们大男人都认怂,我一个女人,除了会教书,又有什么本事和泰安斗?”
话是晓丹喊出来的。她恨自己是个女人,恨自己的哥哥不走正道,恨晓刚身为男儿却没有丈夫气概。晓刚的火也被点燃了,他向晓丹怒吼:
“可你是金晓阳的妹妹,你也姓金。你怎么能眼睁睁瞅着,俺们老金家人被欺负?”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
晓丹想到被泰安抢占的生意,哭吼着,淌下憋屈的泪水。
“你有的!要不然,晓阳哥不会让俺来搬你?”
晓刚直视着晓丹,希望自己的话,能给晓丹信心和勇气。晓丹抹着眼泪,擤了把鼻涕,深吸一口气道:
“我心好乱,让我好好想想!”
“我等你!”
晓刚虽然没有立刻说服晓丹,可看晓丹的神情,他能够断定,晓丹一定不会放弃金家产业,任外人侵占。
金晓丹没有冲动地去辞职,或者直接找泰安讨要。送走晓刚,她冷静分析着面前的形势,觉得自己并不拥有与泰安过招的实力,可晓阳为什么笃定自己能够担起责任呢?
夜里晓丹翻来覆去睡不着,可想得头疼欲裂,也没有想出个好办法。她叹了口气,想天亮了,去找邵勇商量。当这个闪念划过脑际,感觉一道光柱照彻了黑暗。她激动地坐起身,用手拍着自己的额头。终于明白,晓阳选中的人,为什么是她?
金典液化气站乳白色的罐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售气窗口前排起了长队。镇上的居民,裹着大衣,手里掐着钱,拎着空罐,缓慢地往前挪动着步子。
售气窗口,是一处独栋的砖石建筑,远看像座碉堡。左右拉动的小窗子,是内外沟通的桥梁。售货员和散客说着话。散客把钱递进去,售货员把收据递还出来。
窗口下面,装着矮矮的活门。工作人员推动转盘,转盘托着罐子,进进出出,活门也随着开开合合。金属与金属,金属与水泥地面,不时发出或尖利或沉闷的撞击声,就如同节奏强烈的打击乐,倾诉着内心的忧伤与快乐。
邵勇开车过来,停在金典液化气站办公楼前。晓丹推开车门,从副驾驶上下来。虽然是晓阳的生意,晓丹却只来过一次,对这里的变化,从表情上,完全看不出内心的波澜。她站在原地四下打量,等邵勇下车一起进去。
泰安打发走二菊,预想中的争斗并没有发生,可最近他的右眼皮,总是不自觉地跳。左眼跳财,右眼跳祸。他很讨厌跳个不停的右眼皮。他老婆劝他找个先生破破,他更是不耐烦。找了块胶布粘上。本不干净的一张脸,更显邋遢。
黑色桑塔纳开进院子,泰安就察觉了。看见下车的晓丹和邵勇,心里登时明白了十分,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天上下刀子,那头上就顶锅盖。没有什么可怕的,该来的,终会来。
晓丹推开办公室的门,泰安冷冷地坐着,身子都没有欠。他不要风度,风度顶钱花吗?这些年来,自己是什么尿性,别人不知道,自己心里还没数。本不是什么好人,也不必装什么君子。
邵勇进来,感觉屋子里气氛很尴尬,没用泰安让,兀自拉着晓丹在沙发上坐下,满脸风轻云淡。泰安就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人,气呼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