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通扬起身,把皮大花马上的钱袋子拿下来,掏出一把金条放进二十八根马鞭的袋子里,再把袋子拴到原处:“崔姑娘,这匹马,以后就是姑娘的了。一些散碎银子,吃几年,应该应付得过来。如果贵体没有大碍的话,这就可以上路了。”
崔一起身,朝徐通扬施礼,转身把九匹马的缰绳、笼头从马头上取下来,一匹马一鞭子,都打得如飞而去。接过徐通扬递过来的马缰绳,翻身上马:“徐公子,民女崔一,唯公子马首是瞻!”
徐通扬:“这里好像离商丘不远,陈四头或者陈乘风,要逃的话,应该先考虑往人多的地方钻。崔姑娘,要不,先去商丘转转?”
二马并行,既不再是一主一仆,也不能再听到互相谩骂。崔一很明白,徐通扬极端不愿意和自己同行,一路上,十里八里没有一句话,也不朝这边看一眼。
崔一哪里知道,她骑着的是徐通扬一个死忠奴才的马,马上的钱袋子里,装着三百多根金条,是皮大花从胡道三的金库里拿出来的,绝大多数,都花在了徐通扬身上。
她更不知道,皮大花已经成了徐通扬生活中的一部分,死了也就算了,却用另一种方式活在他面前,看第一眼,还被打了一个特别响亮的耳光。
就凭这几样,别说徐通扬了,换成她崔一,还不知道哭成什么样呢。
远远望去,古城商丘,也在大雪覆盖中,天地间一片雪白。
夕阳西下,晴空万里,晚霞明艳,寒风阵阵,飞鸟匿踪,炊烟袅袅。
离城四五里,白雪晚霞中,一所大院子上方,炊烟直上半空。
崔一马鞭指向大院子:“公子爷,这应该是一家大酒店。小女子几个月了,没……”
徐通扬摆手:“听姑娘的,就是这家了。姑娘晚上小心就是了。出门在外,不比家中,防人之心,绝对不能稍有懈怠。万一陈四头也住在这里,姑娘还得预备一场大战呢。”
崔一笑答:“民女谨记在心,陈四头在这里的话,老娘……”
徐通扬一惊回头,看一眼崔一,见她面红耳赤,立刻把脸扭回去。他知道,下半句是“一屁股坐死他!”
崔一把下半句生生憋了回去,也是一阵慌乱。她也不明白,自己一个相府千金,没出阁的大姑娘,怎么会有这么一句等在喉咙里,急着往外跳?
距离大院子百步之遥,里面走出十多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分成两排,一路迎了上来。
徐通扬:“崔姑娘,十有八九是个黑店,小心为上。说不定,陈乘风就在这里等着。”
崔一点头:“但凭公子吩咐,杀仇的事,请公子尽量不要代劳。”
和女招待相距还有三四十步,崔一拍马向前,马头几乎顶着女队伍前面两个女人的肚子,才勒住缰绳。
崔一马鞭指着两个青年女子,大声呵斥:“怎么不早点出来?没看老娘快饿死了吗?牵马、备饭、烧洗澡水,安置最好的房间!还不快滚,等老娘给你们接生呀?”说完,马鞭啪啪啪打了三个响,怒喝:“滚!”
徐通扬看得心惊肉跳,心想,这哪是皮大花呀,分明是皮老花,比皮大花还整整高了一辈呢。得了,今晚别指望睡觉,打一夜能打完,就算是行大运了。
十四个女人无不花容失色,晕头转向,转过身子就往回跑。三十来步远近,没有一个不摔倒在地的,跑的跑,爬的爬,哭爹叫娘,热闹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崔一拍马向前,舞着马鞭,哈哈大笑,嘴里大声吆喝:“王八吃西瓜,滚的滚爬的爬!”
院子里出来一群男士,也都笑弯了腰。
徐通扬知道,武功高强的崔大姑娘,今天在这里吃不上晚饭了。
跟着崔一来到店门前,上面牌匾上,三个大字格外刺眼:汤一征。
这是《孟子》里的一句,从“一征”起,商汤最后夺取天下,成了开国之君。
估计,这不是殷商后人的手笔,自从宋襄公宣称自己是“亡国之余”,而且,“不重伤,不擒二毛”之后,殷商后人没人敢于说那些造反、翻天等等犯忌讳的话。那么,敢于这么挂出来的,至少是个愣头青,甚至,还可能是个大邪大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