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永蹲下去一枚一枚捡起,边捡边看,微笑道:“虽不很好,但也不坏了。”
左君年嗤之以鼻,卢晨光倒诚恳地问:“大师能详细说说吗?”
德永随口念道:“艮上坤下,谦者亨。君子有终。天道下济光明,地道卑而上行,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谦尊而光,卑而不可逾,君子之终也。”
卢晨光和左君年听得直愣眼,边上的吕方忍不住嚷道:“你这个和尚,说那么玄玄乎乎的,谁晓得你说什么呀,直接说能不能好起来就得了。”
德永笑着道:“谦谦君子,用涉大川,吉。”
听了个吉字,卢晨光和左君年都舒了口气,左君年忽觉自己竟不知不觉也被套进去了,哼了一声:“说些不着边际模棱两可的话,和卖狗皮膏药的有什么区别!”
德永望着他的脸,悠然道:“左书记,我看你气色不对,送你一句话,气如疯虎,须时时回顾。”说着把铜钱也递将过来,“卜一卦嘛,我不收你的钱。”
左君年听得个疯字,心里已经怒了,抬手一推,德永倒没防备,铜钱尽数打落在地,左君年不耐烦地说:“别拿这些来蒙我!”又对卢晨光道,“亏你还是共产党的宣传部长,还信这个!”
卢晨光赶紧拉了他就走,笑道:“不过是敷衍他一下而已……你这个人呀,就是太较真了。”
这两人走了,吕方却没走,见德永蹲到地上在看那些铜钱,他便也好奇地凑过去看,德永一边看一边念念有词:“坎下兑上。困者亨。无咎。有言不信。《象》曰:泽无水,困,君子以致命遂志,臀困于株木,入幽谷。”说了一半,他口气有点颓然,一伸手便将铜子儿拂乱,逐一捡起来,望了望左卢二人的背影,叹了口气道,“他这个卦,大大不好呀。”
吕方听得笑了起来:“你这个和尚,今天亏了吧,算了两卦一分钱也没赚到。”
“是吗?”德永慢条斯理地把铜钱放回内袋,朝他挤一挤眼睛,“未必呢。”
果然,走在左君年后头的卢晨光又掉过头来,朝他们走来,紧走几步,嘴里招呼着自己的驾驶员:“还在发什么呆啊,快去把车子开过来!”手里已经摸出了一张钞票,随手塞给德永,“请你替小刘多念几遍金刚经吧!”
吕方看得呆了,卢晨光又叫了他一声他才朝德永做了个鬼脸,撒腿跑了。
卢晨光追上左君年,别有深意地说:“这和尚虽然有点不三不四的,不过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倒也有他的道理呢。听说江勇被杀之前曾经遇到过他,他和江勇说,你行如醉酒,须防毒手,结果没过3小时,江勇就……”
左君年又好气又好笑,回头瞪着他道:“他还让我时时回顾呢,我这一回头好像只看到你呀?”
卢晨光也笑了,叹了口气道:“我也是不信他的。不过也真希望应他的善祷善颂,老程能真的渡过这一坎儿。”
看着吕方跑去开车,左君年回头又看了看殡仪馆大厅,隔着玻璃门,里面人影幢幢,隐隐约约传来了锣鼓磬跋的声音,虽然热闹了许多,看起来却更加凄凉了。
“人死如灯灭。”左君年低声道,“我要是一闭眼走了,是不要这些吵吵闹闹的东西的,连追悼会都不要开,一把火焚了我,才真正清净。”
他说得轻松慨然,入夜的寒风瑟瑟而来,吹得卢晨光一阵悚然,强笑道:“你倒洒脱。这么一说,你和德永前世倒是同行,宋代的一个禅宗高僧就和弟子说,‘待我死后,无须造塔,直接放到林间,待野火自焚之!’”
说得左君年也笑了:“宗教也是一种哲学,能经过时间淘汰留下来的,肯定表达了某些真理,都有它朴素而积极的一面嘛,从这一点上来说,信仰都是相通的……”
卢晨光的车子闪着灯开了过来,两人正要上车,卢晨光忽然又压低声音道:“车祸的事,是不是意外,我们只能心里有数,真相是什么,自然有公安去查……你别太用情绪了。张德常已经说要介入了。”
“哦?”左君年情绪振作了一些,“老张怎么说?”
“这个,他现在也下不了结论……关键是找证据。”卢晨光说完,拉开了车门,“君年,上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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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1)
发生车祸的那个早晨,高速公路上车辆并不多。张德常很快从收费站的电子摄影机上找到了可疑的目标。
程怡的车是早晨7点10分驶出机关大院的,15分钟后,到达了收费站。回放他之前的车辆,7点15分,有一辆和刘林描述的形状完全吻合的五吨卡车开进了通道,车身上蒙着帆布,看不出装载的是什么货物。车牌是黑龙江的。把车辆的截图照片拿给刘林看时,他立即说,肯定就是这车。
画面中出现司机的镜头仅有5秒,他戴着一副司机常戴的墨镜,只是镜片超大,遮盖了半张脸。头部又被车顶遮盖住了。
这辆车没有走到高速的下一个收费站,中途有7个出口,在肇事之后,它可能是从其中一个出口逃逸的。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张德常拿手指敲了敲墙上的幻灯片,另一只手从嘴上拿下香烟,看了看会议室的全体刑警们,“你们觉得这起车祸该如何定性?”
案情不算太复杂,但牵涉重大,警察们望着头儿,都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