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槿宁神色自若,这一番话,说的格外平静从容,没有一丝破绽。
“那就好。”秦昊尧吐出这三个字,黑眸突地冷沉下去,拧着眉头看她,仿佛言有深意。
她脱了绣鞋,挪动几步,坐到他的身后去,双手搭上他的双肩,察觉到他肩膀有几分僵硬,别的不说,秦王为国事忧心,当真鲜少让自己好好歇息一回。或许,他这样的男人,生来就是为了心中野心抱负而活。
什么时候停下来了,便是野心抱负死了。
他享受着她为他揉捏松缓僵硬身子的体贴用心,暗暗舒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渐渐松懈下来。
为他揉捏了许久,她却像是不知疲惫一般,秦昊尧眸光一沉,一手拉下她的柔荑,淡淡开口。“你刚回来,本王看你也一身疲倦,这种小事就别做了。”
她挽唇一笑,轻点螓首,算是应允了,他默默审视着她的娇柔面庞,手掌覆上她眼睑下的浅淡黑晕,不禁低笑出声。“在卓庄没睡好?”
穆槿宁深深望入那一双黑亮眼眸之内,那终日深不见底的深潭,仿佛此刻被暖日照耀着,有几分波光,有几分温存。
她垂眸一笑,对秦昊尧的疑惑,她只是一句带过:“到了陌生的地方,总没有熟悉的地方睡得安心。”
“改日,本王也该抽空去卓庄看看余叔,毕竟他看着你长大,对你也算是半个亲人——”
秦昊尧的指腹,轻轻滑过她的眉梢,她就依靠在他身边,就像是她从未离开一样。他不疾不徐说道,明明平淡无奇的内容,却像是蓦地割伤了她,她的眼波有少许的起伏,瞬间又恢复平静。
“王爷国务缠身,这些小事就不必你费心了。”她抬起水眸笑着望他,高高在上的秦王居然会去看望一个老管家,还是郡王府的下人,她实在不敢相信,这是秦王会做的事。就算人会改变,却也绝不会改变的如此陌生,如此彻底。
他瞥了她一眼,黑眸渐深,沉默了些许时候,才再度开了口。
“崇宁,过去有一年下雪,你是否也在宫中长廊等过本王?”
她微微怔了怔,眸光清浅,小脸微侧,唇畔有很淡的笑花绽放。“这京城,一年冬天少则两三场雪,多则三五场,崇宁在宫中那么些日子,哪里还记得清呢?王爷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想不起就算了。”他漠然回应,仿佛已然不耐,上回的下雪天,他走过长廊,望着前方等候自己的穆槿宁,心中有过一瞬的触动暖意,总觉得这般的情景,似曾相识。
遥远模糊的记忆之中,在一个飘雪的冬日,他从宫中走出,刚走上长廊,便依稀看着一名侍女扶着另一个少女离开,侍女似乎在安抚自己的主子,而那位少女仿佛在哭泣,肩膀微微耸动,仿佛是失望之至才不得已离开,那个身影在他的眼中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不可及,白雪越下越大,仿佛将那一双女子,也彻底覆盖冰冻。
也不知为何,如今想想,他觉得那个身影,像极了崇宁。虽然他根本没有看清,他走到长廊的时候,她们已经走了有一段路了。
他如今想起,只觉得那一幕,跟前些日子的太过相似。那女子该是崇宁,而她为何哭泣,是因为迟迟等不到他?!
或许他的猜测毫无来由,或许……。那根本就不是崇宁,毕竟他根本没有看清那少女的面容,宫中往来那么多女眷,或许只是一位年纪相仿的公主……他沉下俊脸,俊眉微蹙,俊美面容上有些许阴鹜的意味。
“今日我刚回京城的时候,就听说娇兰郡主又嫁人了——”她倚靠着他而坐,神色从容,在琼音送来的水盆中洗过柔荑之后,才细心将长榻中央的小茶几上的果盘端近,取来一个拳头大小的柑橘,剥开,将一枚枚橘子盛放在小碟子中央,摆放成一朵金色的花朵形状。
秦昊尧望着她此刻的神情动作,仿佛又回到了他在皇宫夜宴上看她的模样,当初她也是这般温柔可人,等待太后为她牵线李煊,而他要娶沈樱的婚事,她落在耳中,没有半分的惊慌失措。
他的胸口,猝然一阵闷痛,她的聪慧玲珑让他赏识,但在这份感情中,她仿佛也早已过了为他欢喜为他哭泣的真心,她越是平静越是隐忍,更显得这份感情,岌岌可危。他根本无法看清,她心中的情绪。
这,无疑是最危急的。
他黑眸半眯,无声冷笑,对他人之事,并不太过好奇。“只是嫁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有什么稀奇的?”
“是啊,听闻虽是一城首富,可膝下都有好几个子女了……”她垂眸,无声落寞充斥在眼底,唯独她清楚,她宁愿相信那位首富商人可以给娇兰关心照顾,至少也能宠着她,护着她,才不枉费娇兰的下嫁。
娇兰比自己约莫长两岁,如今嫁了个商人,虽然良田千亩,房产不少,可说上去也不过是个买卖人,哪里比得上官场贵族?!更别提这个商人,约莫长了她二十来岁,前几年没了妻子,如今娇兰总算也是嫁过去当正妻,娇兰无法生育孩子,那家早已有了子女,她也不必再顾及他人目光,有了富贵生活,只求那男人将她当做掌上明珠一般呵护,也总算是个完满的结果了。娇兰家中已经没落,唯独能够抓住待她好的人才是紧要,其他的,再多奢望也不过一场空。
她们,不过要一个安安稳稳的归宿。
她很庆幸,娇兰晚了这么多年,也终究要从那场虚幻的美梦中醒过来了。
人活着,就是生存,而不是做梦。
其实怕的不是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