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一天她竟是破天荒的差了身边嬷嬷来传我过去,我有些吃惊,也有些不情愿,但是想起那天杜太医的话,心里终究还是别扭,便随了那嬷嬷去清辉园见她。
我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母妃的寝殿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是丞相穆枫家的大小姐穆蓉晓。
那是个很精明也很漂亮的女孩,可是她看人的目光里总是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有时候我会觉得她这神态与母妃竟是有几分相像的。
也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她便与母妃投缘,自那年在宫宴上见了她母妃就很是欢喜,后来也是时常差人请了她进宫来玩,不过因为与母妃的关系淡薄,我与她倒是不熟。
那嬷嬷把我送进屋里就退了出去,彼时母妃正微阖了双目仰躺在床上养神,她的脸色微微泛白,呼吸很急促,似乎支撑的很是吃力。
听闻我来了她才缓缓睁开眼侧目向我看来,我记得那好像是唯一一的一次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因为平时的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看不见我的。
我站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倔强的不肯走近,她吃力的抬了抬手却没有够到我,趴在床边剧烈的咳嗽。
当时的穆蓉晓就在我旁边,母妃那么疼她,我想她该是会去扶她的,可是没有想到她也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床上那个虚弱的女人无力的挣扎,和我一样的无动于衷。
母妃咳了很久才止住,对于我俩的疏离她似是不太在意,缓了口气才颤颤的冲我招手,虚弱道,“远儿,你过来!”
其实我不想过去,但是看她的样子着实可怜,便犹豫着往前挪了两步,站到她的床前。
她的脸上对我露出感激的微笑,然后伸出颤抖的指尖抓住我的手。
她的手很瘦也很冰凉,抓在我手背上的感觉让我毛骨悚然,寒意丛生,可是那时候我已经知道了有一种叫做男子汉的气节,于是我固执的站在那里没有缩回手。
“远儿!”她拉着我的手凝望的眼睛,惯常优雅清淡的目色里头一次有了一线柔情,然后她更加吃力的抬手指了指我身后,对我说,“那是晓晓。”
我不是不认识穆蓉晓,我觉得她的话很多余,但是出于对她的怜悯,我还是很顺从的顺着她指尖颤抖的方向看过去。
穆蓉晓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两眼空洞,像是一座浮雕。
“远儿,我不行了。”母妃又闭上眼喘息了一会儿,才又转向我道,“远儿,叫姐姐,你现在叫她一声姐姐。”
生在皇室之家,我的身边并不欠缺姐妹,母妃的话让我觉得莫名其妙,我看看她再回头看看一脸木然的穆蓉晓,紧紧的抿着唇不肯出声。
母妃等了片刻没有听到我说话便有些急了,她用了点力气更加迫切的抓着我的手,似是央求道,“远儿,你叫啊,你叫她一声姐姐,我便可以安心了。”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一句话说完她又剧烈的咳嗽起来,激咳之后一张消瘦的面孔更是苍白如纸。
她的目光悲戚的盯着我的脸,我拗不过她,再挣扎片刻终于还是不情不愿的冲着穆蓉晓小声的唤了一声,“姐!”
母妃的目光忽而明亮了一下,然后她便释然的笑了,无力的倒回床上。
“好,远儿你记着,今天你唤了这一声姐姐,从今以后晓晓就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她的声音持续的低靡下去,眼角眉梢却都微弯成一个微笑的弧度,然后她又说,“晓晓!今天我在这里把远儿交代给你了。”
穆蓉晓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话,可是我能听到她微弱的呼吸。
喘息了一会儿,她又侧目向我看来,抓着我的手摩挲良久终于吐出字来,语带悲切,她说,“远儿,离开这里,日后都莫要再回来了,娘这一生没有好好照顾你,欠你的,来世还你。”
她的目光从我的脸上慢慢涣散,然后她的声音弱下去,再然后慢慢消失。
母子七年,想来那却是她对我说过的唯一一句尚算温暖的话,那时候我才发现我其实是有一点点恨她的。
我的眼泪落了一滴下来,我倔强的拿袖子狠狠的抹净,回过头却发现不知何时穆蓉晓已经泪流满面。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母妃死后父皇也放弃了我,他一道圣旨把我送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漠北苦寒之地。
十二岁那年的重阳我得了皇祖母的懿旨由漠北回朝省亲,那一年穆蓉晓已经一朝为后,取代了鸿禧皇后的地位,高高在上,重阳节那天的晚上她更是破天荒的来找我,于是我苦思冥想五年都不得解开的谜团终于在那一天昭于日月,只是提前历了世态炎凉,在她正式向我敞开亲人怀抱的那一刻我却明白,她已经成了我这一生的第一个敌人,而我一无所有,无从反抗。
那时我才明白母妃临终前那些话里暗藏的玄机,的确,对我而言这个所谓的盛世皇朝真不过是龙潭虎穴。
重回漠北是上天给的我机会,而遇到付安阳则是个处心积虑的意外,不过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隐瞒我为她设计拿下漠北的兵权的动机,她却甘心入局,我们相携与天抗衡。
娶了付安阳之后,我在穆蓉晓的眼中终于不再只是个充当垫脚石的傀儡,她开始注意到我的存在,也开始防备我,想方设法的控制我,于是那个叫做韩馨桐的女人横空出世。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她时候的模样,纤纤弱弱的一个少女,眼眸低垂带着小心翼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