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腿一软就跪下去了,差点把后面跟着的内侍绊倒。
匍匐在地,咬着舌尖害怕的道:“微臣是进宫替贵人诊脉,微臣不知其他。”
他或许是真的怕了,话音颤颤巍巍,差点连不成一句。他作为太医院的老人,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就是见过,才更惜命。在他被招来给诊治的那一刻起,他就得面临这样的后果,这个人的身份不是他可以好奇的,也不能从他的嘴里被透露出去,要么守口如瓶不然就只能成为保守秘密的死人。
陛下没有停下脚步一直的往前走,太医跪在原地,连头都没敢抬,埋在臂弯里,额头贴着冰冷的石板,跟着的宫人纷纷绕过他。直到人走远了复才响起陛下飘来的声音。
“去吧。”
如蒙大赦。太医对着前方的空气谢了恩告了退,扶着膝盖站起来,原本苍老的面容此刻更加颓败。
他拍打着膝盖上粘上的枯叶灰土,也明白了以后自己的命怕是就跟那御宝阁的人拴在了一起,以后那位若是有什么事情,太医里头一个找的就是自己。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他在宫里几十年了,接诊过先帝、先后等无数人,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还活着,而他还活着。
要想在这宫里长久的活下去,就得做到眼睛嘴巴耳朵手脚以及心全部的有分寸,审时度势,他从来没有忘记活下去的秘诀,今日是他自以为是了。
回到玉清宫的陛下却是没有急着批阅奏折,他枯坐着,想着太医的话,回味着当初谢无极跟他说的利益交换的道理。当初谢无极朝自己以物换物的时候,提出换龙潜草的时候他就该想到的,这个要用药材的人是他自己。他是帝王,征服着五湖四海,自然也不会缺这等珍贵的药材,所以,才会有谢无极的利益交换,他是知道自己能在他这索取到这些,所以才会顺理成章的跟自己达成协议。这么一来,他自主的跑到自己跟前要称臣倒也有迹可循。但看他平日里的表现,的确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导致无人可知他自己究竟有个什么毛病,那他是有隐疾在身还是中了不治之毒都不好说。
他能给的那些药材,世间罕有,能救人于濒危之际,只要不是已经断气了、只要好的医术加之用药的好,那也是从阎罗王手里抢人。不过若是用此来调理沉疴旧疾倒也是味好药,现在他不怀疑这药的用处了。
谢无极是自己要用的人,这药又用在他身上,他倒也不觉得吝惜。其实,若是太医会告诉他此人身患疑症命不久矣,他怕是会更惋惜一点,毕竟是难得的人才,手里不过二十年的光阴,英年早逝就实在可悲了。
不过这人怎么会就轻易的死掉呢,不过是花心思调理就是,他悠悠大梁难道还找不出一个能给他续命的人吗,什么稀世真材,只要他想,都可以拿给谢无极。
不过,这人得识时务啊。
他或许是想到了可以拿捏住谢无极的方法,瞬所有的阴霾都随之而散,一下午人都是舒畅的,连那些他看着就心烦意乱的折子都一一捡起来处理了,李秋等伺候的下人也就更加的轻松些。
晚间的时候陛下还是忍不住又跑了一趟御宝阁,他去的时候谢长柳已经能坐起来了,只是仍旧需要卧床静养。看见他进来要行礼,被陛下抬手制止。“你还病着,就不必多礼,朕这没那么多规矩。”
他倒也不会在乎这些虚礼,跪来跪去的,看的也不过是个面子功夫,心意是什么谁愿意给下跪的人。更何况他是病人,若是折腾他起来给自己三叩六拜的就更显得他没气度,不近人情了。
“谢陛下体恤。”谢长柳也没有推辞,才把被子掀开就又窝回去了。正好,他也不想起来,在床上躺久了,一出被窝就嫌冷。
只是他对于陛下的再次到来他有些不解,白日里不是来看过了吗?怎么现在又来?就算是探病也是隔一日的吧,究竟是在不放心什么?
谢无极靠着床头思索,病这一天,他有些昏昏沉沉,脑子里很多东西都容不得他细想,这时候才算是好多了。如今已经渐渐退了烧,脸上也好看了,不再绯红,肿也消了,露出了原本就很漂亮清澈的一双眼,瞳仁里漆黑却闪烁,只是面上看着还有着明显的病态,说话也没有以往的精神,带着沙哑。
他观察完人才挪开视线,最后看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药,漫不经心却又不容忽视道:“太医说你心气郁结,身患沉疴重疾,可有此事?”
谢无极微愣,只是瞬间就恢复了,快得没人发现。他勾起一抹不怎么明显的淡笑,抿着唇角。
“陛下的太医院果然都是神医圣手。”
能被人发现他身体的状况,说明这人医术也不能小觑,那太医他早上的时候还迷迷糊糊间见过,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想来医术也是首屈一指的。若是换了寻常的大夫怕是只能看到表象的症状,哪里会从这次的发烧寻到真正的病因。谷主说过自己这副被禁药败了的躯体,是比不得常人的康健,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是家常便饭。以前都还好,这么久以来今日还是头一遭,怕是今日的伤寒是一个开始吧,以后少不了要真的缠绵病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