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舟远,湖中辽阔,粼粼水光如瓦,水中鱼儿清晰能见。
终究是未到划到嵊州便上了岸,晏老爷尽兴,师父也难得畅快。
回去途中我见有异邦男子高眉阔目,发色浅棕,我觉着同北漠的人有些相像,便拉拉楼奕的袖子,向那儿指了指。没料到楼奕面色有异,而晏老爷却是大步上前与之攀谈起来。
师父静静站了一会,听闻到了他们的对话,眉头稍稍一蹙。我不知晓是何事,而晏老爷素来广交天下友,与外邦人道了几句话也不足为奇,我便未有多在意。
晏老爷路过素食斋,买了些许素饼,店老板说恰好有新鲜刚做的,晏老爷便趁热买了下来,笑笑与我们说道:“阿紫同她娘爱吃。”
我嘴角浅了一浅。
晏老爷又称了些粽子糖,付了帐,将一袋子糖皆交给了我。
我微微一诧,他笑着说:“见你小时候可喜欢了,不知现在是否还爱吃。”
心头一暖,便是双手捧实了糖袋。
低头却是见他手心留下了方是被船桨划破的伤。
那天夜里楼奕与师父便是启程。
夜风簌簌,吹起云锦马车帘,师父临走之前特意唤了我,而楼奕未在他身边。
“阿禾,”师父眸如曜石,却再不能看见世间万物了,“素来聪敏机巧,从不多言。”
“我还当你会说我顽劣。”
我晓得他是赞我不对晏老爷言说他已经盲了的事实,夸我懂事。而我习惯性地稍稍低头,让他揉了揉我的头顶,师父抿着的嘴角轻启:“是长大些了,你若怨我便怨罢,当年是我不好,愣是什么都没与你说,不是不信你,而是不放心你。”
“我不怨你。”我鼻子一酸,师父疏阔一笑,我哼了一声,“才怪。”他霎时笑容僵上一僵,伸手刮了下我的鼻子,又咧笑得更欢了。
“阿奕同我讲到在北漠时多亏有你,救了他一命。”
“是啊,我是他救命恩人了。”
“可他说你满口的脏话荤话又是怎么回事?”
“啊?”我装傻,望着他一脸的戏谑,我只能老实地和盘托出:“从前个在村口的王师傅他老说这些,我自然就学会了。”
“你他娘的我不好好教训你你就不知自己师父是谁了,尽瞎学学。”师父揪我耳朵。
“你他娘究竟看不看得见啊!”我手在他眼前使劲挥。
“休得无礼。”师父哼了一口,往车厢里头坐了进去。
我撩起帘子,抱怨道:“这楼奕怎还没来,速度比王八都慢。”
“阿禾你这是急着送我们走,看来我俩这么不受欢迎,白教导你了!”
“师父你说什么气话。”我撅着嘴道,忽的想起有东西要送还给他,从兜里掏了掏,将那条绣着金丝芍药的帕子递到他手上。
师父开口问这是什么,一触到那绣纹则是恍然一怔愡,我不知发生了何事,往他手中瞅了一眼,却是发觉那晏千山的朵金芍药,亦是被我夹在了帕子里面。
师父愣了半晌,复又眸光如波,切切同我道:“你寻到了,便是留给你的,我既然那时不带走,便是不想带走。”
我小小动了动脚尖,拿回了帕子与金芍药,吸了一口气对师父道:“我从前以为你殁了,便是没东西给你准备,原想着叠几个元宝烧过去就好。后来我明白了,师父你依旧安好,却是不来同我联络,便是气极你,也顾不得给你啥礼,所以拿这充数。但是我还有一物却是情真意切心绪深深的,替你准备了的,”顿了一顿,望着他的眼道:“你若不嫌弃,便是给了你,恰好我带在了身上。”
师父转头看着我,问:“什么?”
我便将我之前写的《祭师文》放在了他手上,他看不见,自然不会知晓我究竟抹着鼻涕帕子一把泪地写了啥。
师父将之叠好收到箱箧中,笑意暖暖,对我道了一声谢。
我按捺不住心中惶惑,眼见着楼奕同晏老爷晏夫人前来相送,终是问他:“你从前叮嘱我要好生待小山,这究竟是何意?”
师父咳了两口,月朗风清:“师父从前执念太深,如今看来竟甚是孤陋,莫要再提,莫要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