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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忧愁风雨可惜流年(第1页)

行到天涯无人处,忧愁风雨念故人。可惜流年今不是,望断此生皆是梦!世间的相识相知皆是缘份,不唯其它。袁承天这一生孤苦伶仃无着,虽然世人多是看他不起,可是他从不沉落,只做自己;从来不在乎别人的嘲讽,再多伤害也无法撼动他坚强的心。因为在世间看过太多苦难,那种种不堪已折磨世人几近沉沦,可是他却坚强得异乎常人。没有爹爹的保护,没有娘亲呵护,只一个人在世间流浪!他不要别人惺惺作态,不要嗟来之食,因为他内心深处有颗高傲不屈的灵魂!世间再多的苦难亦不能打倒他!因为他是天煞孤星——苍穹中敢与紫微星座争光辉的那颗耀眼的明星!

可是自从与清心格格相识以来,便是难以分舍,不知为何心中总是心心念念,不能忘怀;纵使清心格格嫁给多隆阿的儿子海查布,可是还是难已忘却,也许这一世的情缘偏偏困扰他一生。谁教两个人此生相识相知?可是清心格格却秀外慧中,怎堪与海查生相濡以沫?可是她之与袁承天袁大哥却相濡以沬,不若相忘于江湖!可是世上之人谁能做到,心有所鹜,情发之处!采薇见这位袁承天袁大哥总是忧愁多于快乐,绝少看到他欢喜的样子,仿佛总是悲天悯人,独不怜惜自己。他总是觉得世人悲苦,而不知自己更苦!

丘方绝忽然问采薇为什么和袁承天动手过招。采薇嘻嘻一笑,说道:“我觉得他白日间与高丽武士动手总是处处忍让,不肯使出本来武功,便心疑他不是好人,加之又说许多恭维的话,便不受用,心中有气,所以晚上睡不着,便跑来和他动手,试试倒底是何来路?”丘方绝笑道:“鬼灵丫头,自说自话,你这无来由的编派义父会信?”采薇道:“义父你总是这样向着外人,处处让采薇难堪,我以后不要与你说话了。”丘方绝道:“莫生气,义父只是说笑而已,你竟当真。”他转头问袁承天道:“袁兄弟你为何不早早现身,咱们也早些相见?”

袁承天道:“非是承天作怪,只是我到宁古塔,路上偶见斡罗斯的国人潜入宁古塔,行迹可疑,又听人言这斡罗斯人对这宁古塔虎视眈眈,欲侵略为己!我便投身兵丁,效力军营,查看兵营的防范!咱们虽然有时也恨这满洲人占了咱们天下,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就事论事也不能让他们异国的骑兵夺我国土,戮我百姓!所以我便在军营中潜伏起来,以助多隆将军,好杀敌人,让他们知道天朝上国的勇气,否则他们一直野心不小,要吞并清国领土。丘帮主,你说咱们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呢?”丘方绝道:“好,说得好!这才是恩怨分明的好汉子。”采薇道:“你们都是大英雄,岂难道只有小女子不是?”丘方绝道:“你是女子中的英雄!”

袁承天话锋一转,说道:“丘帮主不知你何时回转中土?”丘方绝沉吟不语,因为在这宁古塔这些时日,他觉得民风淳朴,大有古人遗风不似中土中人,人人自私自利,不为他人着想,虽然夏季短暂,冬日漫长酷寒,可是大雪遮天掩日也是别有一番情趣,所以便觉得是世外桃源,不复有回中土之念;至于反清复明的心思也消逝殆尽,不复当年的义气风发,敢为人先!采薇见义父沉吟不语,便知他心中所想。袁了天见丘方绝面色变幻之间多有难色,知他对这极北极寒之地生起好感,对之中土那争名夺利的事情心生厌烦,只想在这宁古塔终老一生,不问俗务!天下兴亡似乎不萦于怀,心如止水,仿佛回到无欲无求的境地!世上纷扰尽由它去,我只作江湖一闲人,不问江湖中事!也许:插足红尘已是颠,更求平地上青天。新来有个生涯别,买断烟波不用钱。沽酒市,采菱船,醉听风雨拥蓑眠。三山老子真堪笑,见事迟来四十年!

袁承天见这丘方绝似乎无心于反清复明事业,也不多所相求。采薇姑娘见此间无事便与义父走出小院。长街石道斑驳,青苔绿荫,家家户户门前遍植蔷薇、玫瑰和那芍药,篱笆架上还有青豆和蕃瓜,绿绿的叶子和黄的花蕾让人想起秋日成熟的硕大的蕃瓜和豆角。不知何时人家木屋中窜出一只小黄,向着长街吠叫。长空一月,明郎郎照着这宁古塔大城。又从人家木屋中传出温习功课的声音,吚吚呀呀,似乎是诵读《毛诗》。袁承天心血来潮,想起这几个月种种情事,久久不能入眠,便推开木门来到长街。想到人家相夫教子,贤惠有德的女子在油灯下教子女温习功课,尽享天伦之乐,其乐也融融,不由得心头一酸,不自禁想起京城中的清心格格,只不知她此时可想起自己?她身旁有额驸海查布相伴,也许不孤单寂寞?寂寞的时候会想起我么?袁承天想到此处,心头巨痛,仿佛被人用大铁锥重重击打,好久好久都没有缓过气来!

来到宁古塔北门,一座府邸坐北向南,门前有两只丈八的石狮,气势狰狞,威严尽出,却是宁古塔将军府,是多隆将军办公处理军机事务之处。门前两杆大旗杆,上有黄龙旗,在夜风吹动下猎猎作响,展示天朝上国的无尽威严与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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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天转身踅进一间汉人开得小酒馆,还未打烊,一幅酒招子在夜中闪动,上面似乎写着是“明月居”。这似乎是大不敬,因为前朝是明,今朝是清,所以皇上最为忌讳“明”之一字,处处稽查凡是与明朝有关联的字和事物。这小酒馆都堂而皇之写着明月二字,难道不怕多隆寻个不是杀头么?袁承天便走进来,要了中土的汾酒,佐以蚕豆和豆皮,饮了几杯,便唤来店主人,问他难道不怕将军寻他个错,将之关进大牢?

店主人是个汉人,虽然久居宁古塔,可是故土的口音依旧改不了,操着山东口音道:“无妨,多隆将军不会这样,他从来对制下的百姓一视同仁,从来秉公执政,不会偏袒仼何一方,只是公平正义!”袁承天心想:这多隆将虽为满洲人,却处处体恤制下民众,实在不可多得,这也是宁古塔百姓之福祉!忽尔从一处木屋中传出二胡声,那忧愁的曲子却是《石头记》中的《枉凝眉》的曲子,让人听到不自禁也伤心起来。他正要寻声而去,忽然二胡声歇,声音由高转低,仿佛离人分别,婉转如意,凄声苦雨,道不尽人生离别相思苦,话不尽长天一鹤去无踪,两下分别无归期,巫山云雨都成梦,只是当时已惘然!

袁承天伫立长街,心事浩茫,说不尽愁苦,究竟是何愁苦却又无端说不上来。只有回转住所。晚间他不在军营住宿,只是白天习练才在军营。在军营中他见军兵多是懒散,敷衍了事,不是真正地训练,似乎只是为了应付多隆将军的视察。他心中便对那位鄂尔泰统领不以为然,因为他对兵士约束过于懈怠了,这也难怪几次与干罗斯的哥萨克的骑兵交手败多胜少,只因军纪不明,赏罚不明,以至军心涣散,军兵懒散,不以为事,有着得过且过的心思。他虽有心替代鄂尔泰,奈何多隆将军一直委以重任,自己只是个入军营寥寥几个月而已,怎么可以胜任?可是如果干罗斯国忽起偷袭,难免仓卒上阵,疲以应战,便有所不能,这也是历来兵家之大忌。袁承天这些时日对兵书多有研读,所以大有长进!他内心流淌着是先祖袁督师之天纵之英才,胸中志气直可盖宇宙的豪迈,世之无出其右!袁督师当年于明室存亡之秋时临危受命,以一文弱书生而率几十万明军扼守辽东打得满洲军人一败涂地,可说是不世英雄!可说有袁督师在,满洲人不能得志于中国;而袁督师亡,则满洲人得志于中国,可说明朝灭亡多取决于袁督师,便如南宋之于岳武穆也!袁承天似乎也有这样天赋,虽然他无实战,也无行军打仗的经历,可是有时人的睿智是与生俱来的,便如袁督师那般!

夜深沉,他回到住所,倒在床上酣酣而睡。这一日他实在心累,所以头一沾枕头便呼呼睡去!

明日杲杲,照得人眼晴睁不开。

将军府公堂,只见多隆将军危襟正坐,面上忧虑,看着堂下兵丁,好一会儿,他才郑重说道:“这几日本将军收到细作来报,说干罗斯国有异动,他们的哥萨克骑兵日夜操练,大有进犯之意。鄂尔泰你身为八旗护军营、前锋营及步军巡捕五营之最高长官,分掌本营事务,共佐本将军之一切军机事务,及一切操练兵丁项目,你对此有何高见?”鄂尔泰出身行伍,自然明白兵者军国之大事,不可不察也!怎敢轻言战斗,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是他非但不知道自己的实力,更不知敌方的虚实,如果不是多隆将军派细作深入敌国刺探消息,只怕他还蒙在鼓里,不知敌人动向和意图?

鄂尔泰见多隆将军问话,一时无从回答。多隆将军便不再问话,转头见那袁清——也便是袁承天,当然他此时自然不知道这袁清便是袁承天。但见他不惊不恐,不喜不嗔,很有气势,又想到他前日击败了高丽武士,便觉得他与众不同,仿佛有大将风度,今时见他这模样便道:“袁清你有何见解,不妨说来听听?”袁承天见多隆将军问及自己,便不加思索道:“自古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只是我军将士懈怠久了,不思进取,一旦敌人来犯,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矣!”鄂尔泰见他说话之中有诋毁军营士兵的意思,不由勃然大怒,戟指袁承天道:“你只是初入军营的兵士,怎知军中情形,便胆敢口出侮言,灭自己威风,长别人志气,真是岂有此理?”

多隆将军道:“鄂尔泰让这位袁兄弟把话说完,再作区处。”鄂尔泰见上司并不斥责对方,反而意甚嘉许,心头更是火起,只是此时是议论军情,对敌之策之时也不能再大声说话,否则多隆将军该当以军法处置。他素知这多隆将军为人正直,一向以国家利益为重,从不有私心,一心要守卫疆土,只是他用人不淑,只是他也无法,只因朝廷委派此人佐助自己守边军务,自己虽知这鄂尔泰实无真实本领,全仗朝中多铎王爷是他的哥哥,所以只有隐忍,否则以他刚正不阿要革去他的职务,以免误了军机,只是现下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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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天上前一步说道:“虽然咱们军士训练懈怠,但是人人皆有守边卫土之责,更兼咱们以逸待劳,敌人偷袭必是远程奔袭,咱们便有五成胜算,再者天势、地利、人和咱们无一不缺,更加胜算!——虽然他们骑兵骁勇善战,岂难道咱们清国便是懦夫不成,只要勤加习练,不怕他们不来。将军你只要下道命令杀敌一人赏金1两,杀敌十人赏金十两,重赏之下必有勇士,不怕不杀他们人人丢盔卸甲,个个奔逃性命,一败涂地。”多隆将军听他一番说话,心中着实赞叹这少年将士心思缜密,用兵对敌处处算中敌人要害,以敌人之不足弥补己方之弱势,可说机谋深远,比之自己当仁不让,看来英雄出在少年,诚不欺我!

鄂尔泰见多隆将军脸上显出赞赏之色,对自己弃若敝履。他心有不甘,可是此时也无能为力,只有听之任之,心想将来总有你的好看。从此他心中埋下怨恨,只待将来一有时机便行发难,让这多隆将军不得不就范。

多隆将军忽然道:“袁清既日起你佐助鄂统领一起操练军兵,以备不时之需。”鄂尔泰听多隆将军要袁清佐助自己共同操练士兵,心有不甘,可是他是上司,自己是属下,总然不能抗命,否则军法处置可不是儿戏。鄂尔泰心中虽不情愿,可是脸上却不显示,笑道:“本将尊从,多谢将军好意。”袁承天也施礼退下。

晚上他正在院中负手看天上的月,忽听有人唤他,只见是吴振尘的儿子吴新奇走来。他便问吴新奇何事?吴新奇脸带喜悦告诉袁承天爹爹吴振尘被多隆将军聘为幕僚,掌管军中书记信函及书札,可说是件喜事。因为这吴振尘本是学识渊博的人,在中土的文人骚客中很有名气,只因酒后无德,写了一道诗,被人举发说诗中之意有“反清复明”之嫌,更兼平昔口无遮拦说下思念前明的话,便被多铎王爷拿下勘问成忤逆反上,罪在不赦的罪名,发配宁古塔。可是多隆将军不以为嫌,知他名重中土,便不让他凿山开石,委他教孩童诗书,近来将军府中的幕僚因病去逝,便让他掌管。其实虽然宁古塔大城之中以满洲人为多,汉人只是少数,然而却和睦相处,并无成见。因为受到汉人诗书礼仪,仁义道德教化所以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以至有上古遗风,处处透着文明教化;然尔北方敌国却伺机而动,要蚕食清国领土,以至于满汉同心一意抗击外辱,这也是历次敌人虽勇而不能侵犯国土之原因所在,军民同心,其利断金,兵之所往,无往不利!

吴新奇看着袁承天这位大哥哥,见他俊逸的脸上愁多笑少,也许幼年的经历让他忧患丛生,看什么都是悲哀,仿佛世间充满了苦难,虽然也有欢乐,可是那必竟是刹那间事,风尘吹动人的沧桑,你的样子在尘世之间仿佛一成不变,可是岁月依旧往前赶,驾驭不了时光,只有一个人在风尘中独叹命运的不公!

好一会儿,吴新奇用小手摇动袁承天的手臂问道:“大哥哥你怎么了?我见采薇大姐姐这二日也念念叨叨,似乎是说什么袁大哥……怎么不舍的的话来着?真是莫名其妙,你两个人神秘兮兮,说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可是有一件你们却是相同的,那便是大哥哥你玉树临风,有种岳峙渊嵉的样子;而采薇大姐姐秀外慧中,冰清玉白真是一对璧人,让人好生羡煞!我想大哥哥或许有朝一日,你们鸿鸾天喜……”袁承天却道:“小孩子家不要胡说,——你又懂得什么?生死离别,忧患人间!你长大了,久经世事偏会明白这道理,现在我也不说于你听!”吴新奇道:“我也不小了,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不是的……”忽然有人走来,“新奇,天不早了,还不回去?”原来是吴振尘。袁承天过来见礼,口称“世叔”。吴振尘执手为礼,领着吴新奇回屋。吴新奇似乎还有话说,可是架不住爹爹的拽扯回到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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