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羽狂笑一声:“你既是把皇帝放在前面,却又谈何兄弟之情?”
吕蒙兴淡淡道:“方大人,可否将那羊皮纸上所写念与我听?”他是聪明人,已是看出海彬与方枕寒之间关系非同寻常,知道自己尚未脱嫌,不便亲阅羊皮纸,如今要方枕寒念出,却是有意无意间为自己脱嫌。
海莹莹不知何时满脸通红,几番惊吓,使她耗尽心力,远胜与人剧斗。此时心中最担心之事烟消云散,父亲与方枕寒看上去是友非敌,至于韩羽如何,自然不怎的放在心上。一双妙目只是看着方枕寒不再移开。
方枕寒把羊皮纸交给方天道:“你念与陈国公听。”
方天应了一声,双手接过,朗声念道:“愚臣韩羽拜启吾主西辽皇帝陛下,咸雍之恩,从不敢忘,当年契盟,常记心间,今中原酋主既崩,少主新立,纷争迭起,局势动荡,诚乃天赐良机……”
吕蒙兴叹道:“不用再念了……”,他目光望向海彬,道:“大哥,这羊皮纸上确是三弟亲手笔迹?”
海彬道:“他的字,我又怎会认错?”
吕蒙兴转眼又望着韩羽:“三弟,你如何说?”
韩羽道:“不错,此书确是我写。良鸟择木而栖,贤臣择君而事,那老皇帝当年滥杀功臣,我早已心灰意冷,投奔辽主,乃是弃暗投明。”
吕蒙兴“哦”的一声,微一沉吟,道:“咸雍是西辽的年号,西辽咸雍元年,也就是我朝天康三年,正是乔巴山大战那年。当年我兄弟三人随先帝亲征,那一战打得天昏地暗,鬼哭神叫,我军不利后撤,三弟奉命断后,血战两天两夜,麾下将士牺牲殆尽,三弟也不知所踪。我等还以为三弟已战死沙场,正自伤心不已,不想又过三日,三弟忽然单枪匹马从辽军阵中杀了回来,手中还提着辽军大将耶律雄的首级,当时先帝也高兴得泪洒马上。如今想来,这三日功夫,并非如三弟所说,杀散迷路,而是为西辽所擒,当了降将。咸雍之恩,恐怕就是指辽主不杀之恩吧。”言毕目光灼灼逼视韩羽。
韩羽脸色微变,冷冷道:“二哥果然不愧‘智将’二字,不错,当年我确是为辽兵所擒,我先是宁死不降,但辽主仍然礼遇有加,诚心以待,韩某感恩之下,念及那老皇帝的寡恩,便就降了。哼,你们自己跑得比兔子还要快,偏让我做替死鬼,被俘之前,我刺杀辽将三十余名,辽主不仅不怪,反而亲自为我松绑,此种恩德,韩某自当留得有用之躯,竭力报效。”
海彬冷哼一声:“出征之前,你就迷上了那个名妓舒嫣,你敢说你不是为了女色而贪生怕死吗?”
韩羽道:“哼,韩某随老皇帝近十年,大小征战不下三百余次,枪下败将几近千员,刀枪箭雨中出生入死,又何曾惧过?老皇帝一统江山,成就帝业,我等做臣子的自然也该荣华富贵,享受快活。识得小舒,韩某更是真正识得人生乐趣,没想到老皇帝偏要穷兵赎武,扩张霸业,人家西辽偏安一方,未曾侵犯中原,老皇帝却劳师动众,征伐人家,吃了败仗,却要韩某殿后,哼,若说贪生怕死,恐怕不仅是韩某一人吧。”
海彬怒道:“你……”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吕蒙兴道:“这么说,当年自三弟归营之后,辽兵如有神助,我军连战皆北,先帝更是不幸身受箭创,终致后来英年早逝,这原来都是拜三弟所赐。”
韩羽昂然道:“是又如何?”
方枕寒上前一步,逼视韩羽道:“慕容大人抓获西辽信使,你便勾结天残地魔,痛下毒手,本官来金陵途中,你又布下机关埋伏,意图加害。多亏慕容大人在天英灵,今日终使你现出元凶真容。”
韩羽大笑一声,道:“不错,这些事都韩某所为,慕容英处处与韩某作对,韩某岂有不杀他的道理,可惜,事后我就觉得那把剑中定有蹊跷,没想到还是让你抢了先。”说着,狠狠瞪了一眼身边的柳若尘。
海彬怒视柳若尘,道:“柳若尘,我平时待你不薄,你却为何私下里瞒着我做出这等事来?”
柳若尘恨恨道:“哼,你待我不薄?可是偏偏我最喜欢的小翠,你却把她收为妾侍,你风流快活的时候,可曾想到我的椎心之痛?”
海彬一楞,道:“你早已有妻妾三人,后来我又把小玉送了给你,你何曾对我说过属意小翠?”
柳若尘道:“你自己色迷心窍,怎会把我的暗示听了进去,你自己不也是妻妾更多吗?小翠是侍女中最漂亮的,哪个男人不为之动心?可恨这贼蹄子,见高就爬,居然对你眉来眼去,投怀送抱,叫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
海彬怒极反笑,道:“你们两个一个是我的兄弟,一个是我的总管,没想到,偏是为了女人,却做出这等叛国背主之事,真是好得很那!”
韩羽冷冷道:“到头来,你还是大忠臣,大英雄。”他身子忽然拔起,飞窜出去,转眼就在数十丈之外,说话声却仍在众人耳旁回绕:“方枕寒,我在天兴府等你做个了断。”
方枕寒、星月二老、碧湖八捕迅即跃起疾追,瞬息间也掠出很远。
方枕寒郎声道:“有劳郑国公拿下柳若尘,下官稍后再谢。”
海彬一跺脚,遥拍一掌,便将跃出十几步之外的柳若尘打落在地,吩咐蔡回春等道:“给我拿下。”身子一起,已上了马,一纵缰绳,放马便追。
吕蒙兴也早已上了座骑,紧跟海彬之后疾驰。
韩羽的声音远远一字字传来:“海彬、吕蒙兴,如果你们不念一丝兄弟请谊,要取韩某项上人头,就尽管前来。”
海彬、吕蒙兴对望一眼,不由自主的勒住缰绳,慢了下来。
一个人影刷地就从海彬身边飞了过去,在前面疾奔。
海彬失声道:“是莹莹。”又放马追去。
吕蒙兴摇头苦笑,也追了上去。他心头一动,问道:“大哥,看来你与方大人,似乎有某种默契?”
海彬看了一眼前面的海莹莹,见她似是气虚,又是步行,因此跑得不快,心中稍定,便也不紧不慢的跟着,略一沉吟,这才道:“二弟,实不相瞒,先帝多留了一个心眼,所以临崩前秘密招见,将今上托付于我,要我留心其它老臣旧将,必要时暗中相助今上。”
吕蒙兴微叹道:“先帝对今上真是用心良苦,在明,有萧应闲、聂关山一文一武;在暗,又有大哥这等旧将元勋,今上的基业自然坚如磐石,更何况如今又新添强助方枕寒,却不知大哥又是如何方枕寒与达成默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