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睥睨着他,冷笑道:“如何,你还敢杀本宫不成?你算什么东西,你敢在衡王面前张狂撒野,不过是仗着绑了我,他又讲道义,顾着我这个长辈。若是我一死,你挡得住他半日?”
穆思玄面色青红,愤怒地指着她:“你!”
他怒视着这个可恨的女人,却被她一副伶牙俐齿堵得说不出话。本想带长公主上城楼给林晗一个下马威,哪知反倒被这女人从里到外羞辱了一通!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穆思玄目眦欲裂,咆哮如雷。
林晗被他二人惊险的言辞吓掉了半边魂,道:“你敢动她!长公主少一根头发,我就发兵攻城,把你千刀万剐!”
穆思玄却是不怕他。全天下诸侯都在天地宗庙前发誓,林晗要是敢攻城,那就是先挑起征伐,旁人便可一拥而上诛杀他。
他诡秘地笑了笑,嘲道:“你有那个胆量吗?你不是还想着回盛京,想做九五之尊?”
长公主望向城下的林晗,神情忽然变得柔软。凛冽的风卷起她素白的宽袖和裙裾,可只在一刹那,她眉眼间暖融融的笑意便消失了,未施粉黛铅华的面庞重归肃穆。
“含宁,姑母知道你的难处。男儿要成大志,岂能困囿于只言片语当中瞻前顾后。本宫做了一辈子公主,向来风光无限,从未有如今这等受制于人的落魄时候。檀王以为我是个贪生怕死的妇人,那便错了。本宫苦心孤诣这些年,为的便是争权势、争荣耀,最不放在眼里的就是生死。他以为能拿捏得住我,顺带拿捏住你们,他就大错特错。”
林晗被她诀别一般的慷慨话语震得心惊肉跳。
长公主说她不惧生死,却不想落魄受辱,更不愿因为她让他和桓儿受制于檀王。
林晗紧盯着城头那抹倩影,忙道:“殿下!千万不要妄动,殿下,你方才要我退兵,我这便离开。请殿下暂且在燕都忍耐几日,含宁一定救殿下出来!”
“不必了!”
长公主一抬长袖,鬓边几缕散落的黑发随风飘舞,她望着林晗,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道,“本宫什么都明白了。”
她什么都明白,对话之间已然看穿了穆思玄的意图。他要拿她当诱饵逼迫林晗攻城,便有借口举天下之力灭杀林晗。
就算今日林晗退兵,她一介柔弱妇人,回到燕都城,必然面对着非人的折辱。她是一朝长公主,如若受辱,穆思玄哪肯放过她,定会闹得天下皆知,从而使亲人和远在塞外的儿子蒙羞。
宁可枝头抱香死,哪肯零落成泥碾作尘。
长公主铿锵道:“今日众目睽睽,各位将士、天下人都看清了,我当康长公主、安国郡王之母是自行赴死,堂堂正正,清清白白,从未向檀王屈服过!”
林晗看穿她决绝的念头,声嘶力竭地唤道:“殿下!”
“含宁!”
长公主怒睁双眼,打断了他的话,她面庞和颈肩的肌肤洁白如玉,衬得翻飞的衣裙仿佛秋霜春雪,孤傲凄冷,庄寒肃穆,“你回去,让裴桓为我报仇!记住,别为了我一人放弃大局,一定要回去,不可轻举妄动!”
林晗高声苦劝:“我知道殿下不愿受困于人,但请殿下听我一句,忍辱负重未必没有好结局。等我几日,我定会迎殿下出城!”
她猛然闭眼,再睁开时瞳眸清明,如同一汪澄澈平静的湖水,历经世间沧桑险阻,岿然无惧,盈盈地注视着远处的林晗。
“好孩子,这是本宫自己的选择,我走之后,会在天上保佑你们的。”
话音一落,长公主揽起丝裙,两袖高展,像只翩飞的白鸢,从城楼上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