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妨?”
我望了一回梁上的桃花木。又细细想了一回。觉得见今这情势。何其令人惊诧。何其令人唏嘘。
十四师兄哈哈一笑:“到底是谁给谁钱?”
纵然离镜千里迢迢跑到昆仑虚来对我表白了心意。然我对他委实没那断袖的情谊。也只得叫他失望了。
天色渐暗。山路不好走。我留他在山上住一夜。奈何大师兄知晓有个断袖来山上拐我。竟生生将他打出了山门。
我钦佩离镜的好胆色。被大师兄那么一顿好打。却也并不放弃。隔三差五便派他的坐骑火麒麟送来一些伤情的酸诗。始时写些“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三五日后便是“相思相见知何意。此时此夜难为情”。再三五日又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因写这些诗的纸张点火好使。分管灶台的十三师兄便一一将它们搜罗去。做了点火的引子。我也拼死保卫过。奈何他一句“你终日在这山上不事生产。只空等着吃饭。此番好不容易有点废纸进账。却这般小气”。便霎时让我没了言语。
那时我正年少。虽日日与些男子混在一处。万幸总还有些少女情怀。纵然不曾回过离镜只言片语。他却好耐性。日日将那火麒麟遣来送信。我便有些被他打动。
一日。火麒麟送来两句诗。叫做“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我饱受惊吓。以为此乃遗书。他像是个要去寻短见的形容。便顺道坐了火麒麟。要潜去大紫明宫规劝他。火麒麟却将我径直带到山下一处洞府。
那洞是个天然的。被收拾得很齐整。离镜就歪在一张石榻上。我不知他是死是活。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一半。跳下火麒麟便去摇他。摇啊摇啊摇啊摇。他却始终不醒。我无法。只得祭出法器来。电闪雷鸣狂风过。一一地试过了。他却还是不醒。火麒麟看不下去。提点道:“那法器打在身上只是肉疼。上仙不妨刺激刺激殿下脆弱的心肝儿。许就醒转过来了。”
于是我便说了。说了那句话。
“你醒过来罢。我应了你就是。”
他果然睁开了眼睛。虽被我那绸扇蹂躏得甚惨烈。也是眉开眼笑。道:“阿音。应了我便不能反悔。将我扶一扶。我被你那法器打得。骨头要散了。”
我始知这是个计谋。
后来大哥告诉我。风月里的计谋不算计谋。情趣罢了。风月里的情趣也不算情趣。计谋罢了。经过一番情伤后。我以为甚有理。堪堪彼时。却并未悟到其中三味。
离镜将寝殿中的夫人散尽。我就同他在一处了。正逢人间四月。山上的桃花将将盛开。离镜因已得手。便不再送酸诗上来。大师兄却以为他终于耗尽耐性。十分开心。我们的仙修课业也托福减了不少。是以大家都逍遥又开心。
离镜因对大师兄那顿打仍心有戚戚焉。是以虽住在山脚下。也不再到山上来。故而。每日我课业修毕。到墨渊洞前上报完了。还要收拾收拾下山。与他幽一幽会。日子过得疲于奔命。
离镜不愧是花丛里一路蹚过来的。十分懂得拿人的软肋。讨人欢心。见今还记得的。他送过我许多小巧的玩意。莎草编的蛐蛐儿。翠竹做的短笛。全是亲力亲为。颇为讨喜。固然不值钱这一点。让人略有遗憾。
他还送过我一回黄瓜藤子上结的黄瓜花。在大紫明宫时。胭脂与我说过。她这哥哥自小便有一种眼病。分不清黄色和紫色。在他看来。黄色和紫色乃是同一种颜色。而这种颜色却是正常人无法理解的奇异颜色。如此。送我那黄瓜花时。他显然以为此花乃绝世名花。我自不与他计较。黄瓜花好歹也是朵花。于是将它晾干了。夹在一本道法书里珍藏起来。
第六章(2)
我伤情之后。便不再如何回忆当年与离镜情投意合的一段时光。确确也过了这许多年。是以此间的种种细节。已不太记得清。
便从玄女登场这段继续接下去。
玄女是大嫂未书娘家最小的一个妹妹。大嫂嫁过来时。她还是襁褓中的一名婴孩。因当年大嫂出嫁时。娘家出了些事故。玄女便自小由大哥大嫂抚养。也就与我玩在一处。
玄女欢喜我的样貌。尚在总角之时。便正日里在我耳边念叨。想要一副与我同个模样的面孔。我被她叨念几百年。实在辛苦。因知晓折颜有个易容换颜的好本事。有一年她生辰。我便特特赶去十里桃林搬来折颜。请他施了个法术。将她变得同我像了七八分。玄女遂了心愿。甚欢喜。我得了清净。也甚欢喜。如此就皆大欢喜。
然不几日。便发现弊病。却不是说折颜这法术施得不好。只是我这厢里。瞧着个同自己差不多的脸正日在眼前晃来晃去。未免会有些头晕。是以渐渐便将玄女疏远了。只同四哥成日混在一起。
后来玄女长成个姑娘。便回了她阿爹阿娘家。我与她就更无甚交情了。
我同离镜处得正好时。大嫂来信说。她娘亲要逼玄女嫁个熊瞎子。玄女一路逃到他们洞府。可他们那处洞府也不见得十分安全。她娘亲终归要找着来。于是她同大哥商量。将玄女暂且搁到我这边来避祸。
得了大嫂的信。我便着手收拾出一间厢房来。再去大师兄处备了个书。告知他将有个仙友到昆仑虚叨扰几日。大师兄近来心情甚佳。听说这仙友乃是位女仙友。心情便更佳。十分痛快地应了。
三日后。玄女甚低调地腾朵灰云进了昆仑虚。
她见到我时。愣了一愣。
大嫂在信中有提到过。说未曾告知玄女我便是她幼年的玩伴白浅。只说了我是他们一位略有交情的仙友。
玄女便在昆仑虚上住了下来。她那样貌端端的已有九分像我。
大师兄品评道:“说她不是你妹妹我真不信。你两个一处。却只差个神韵。”
那时我正春风得意。自是做不出那悲秋伤春惜花怜月的形容。着实有些没神韵。
我见玄女终日郁郁寡欢。好好一张脸也被糟蹋得蜡黄蜡黄。本着亲戚间提携照顾的意思。次回下山找离镜时。便将她也带了去。
离镜初见玄女时。傻了半天。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又极是呆愣地蹦出来句:“却是哪里来的女司音?”
玄女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