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过我们是有理智的人,”阿尔弗莱德将军说,他的声音因受辱而变得更响。“你怎么想的?你认为‘真理事’会和你说话?你认为我们会放女人走?我了解‘真理事’。对于‘真理事’而言,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会被枪杀。我们杀了谁么?我们在努力为人民做点儿什么,你能理解吗?”他朝梅斯纳尔迈了一步,梅斯纳尔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健静静地站到了两人之间。
“我们在努力为人民做点儿什么。”健用谨慎而缓慢的语调说。话的第二部分“你能理解吗?”与主题并不相干,所以他留着没翻译出来。
梅斯纳尔为自己的错误道了歉。一个诚实的错误。他们不是“真理事”。他不得不集中精力,不让自己的嘴巴张开。“还要多久释放第一批人?”
本杰明将军清了清嗓子,恢复了镇定。“我们现在就把他们分开,”他说。他先对他的部队说:“注意了。各就各位。”倚在墙上的小伙子们站直了身体,把枪端到胸前。“所有人都站起来,”他说。
“大家注意,”健用日语说,“该起立了。”如果说恐怖分子们介意别人说话,那么健算是个例外。他用能够想到的尽可能多的语言重复着这句话。他用他知道没必要包括在内的语言说话,比如塞尔维亚克罗埃西亚语和广东话,这样做仅仅是因为说话的时候挺舒服的,也没人来阻止他。开头的“起立”是没必要翻译的。人们害怕某些事物。当有人开始起立的时候,剩下的人就会效仿。
他们身体僵硬、神情尴尬。有人努力想重新穿上鞋子,其他人已经忘了还有这码事。有人轻轻地跺着一只脚,使劲想让它从沉睡中醒来。他们很紧张。他们之前一直觉得需要站站,现在他们站起来了,可又觉得不安全了。转变很可能意味着坏事而不是好事,站立也很可能增加了遭到枪杀的可能性。
“女人站到房间右边,男人站到左边。”
健用不同的语言翻译出来,他不知道他们代表什么国家,也不知道谁需要翻译。他的声音像火车站和飞机场头顶上方听到的广播,单调却抚慰着人心。
不过男人和女人没有很快分开。相反,他们彼此贴在一起,手臂揽着脖子。多年没有以这种方式拥抱和从未在公共场合拥抱对方的夫妻,紧紧抱到了一起。这只是一个开得太长的派对。音乐停了,跳舞停了,可夫妻还站着,彼此抱着,等着。唯一尴尬的一对是罗克珊?柯思和她的伴奏师。她太娇小了,在他的臂膀中看起来简直就是个孩子。她貌似并不想被他抱着,不过仔细一看,她其实是在支持着他。他懒散地瘫在她身上,她脸上的痛苦表情表明这个女人承受不起施加给她的重量。细川先生看出了她的痛苦(因为他一直在看她,他自己没谁可抱,他的太太安安全全地呆在东京呢),于是他抱住伴奏师,紧紧围住了这个高大得多的男人的肩膀,就像暖和天气里的一件外套那样。细川先生自己也趔趄了一下,但比起她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这算不了什么。
美声 第二章(13)
“谢谢你,”她说。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谢谢你,”他重复道。
“你会照顾他吗?”就在此时,伴奏师抬起了头,把身体的一部分重量移到自己的脚上。
“谢谢你,”轻轻地,细川先生又说了一遍。
如今,面对如此之多炙热的离别,细川先生才突然想起,他从未考虑过把他的太太带到这个国家来。他没告诉她,她也受到了邀请。他告诉她,他出席的是一个商务会议,而不是以他的名义举办的生日派对。细川太太总和女儿们呆在家里,这是他们之间默认的协议。他们不会一起旅行。现在他终于看到这个决定是多么英明。他让妻子远离不适与可能存在的伤害。他保护了她。然而他依然情不自禁地想,他俩现在若是站在一起会是怎样的情形。别人要把他们拆开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如此伤感呢?
分开人质的整个过程总的说来还算文明。没有哪对夫妇是靠枪分开的。当男人和女人知道时间已到,他们就分开了,仿佛某首复杂的里尔舞曲即将开始,不用多久他们就会携手、分开和换位,暂别舞伴后又能将他们重新拥入怀中。
梅斯纳尔从钱包里掏出一叠名片,给三个将军各递了一张,给健也递了一张,仔细想了想后又给了副总统一张,然后把剩下的扔在咖啡桌上的一个盘子里。“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他说,“只是我。如果你们想找我,就打这个电话。他们目前会保障这个房子的电话线路畅通的。”
他们所有人都疑惑地看着名片。他看起来就像是在邀请他们吃午餐一样,似乎完全不明白情况的严肃性。
“你们或许需要点儿什么,”梅斯纳尔说,“你们或许需要和外面的什么人说个话。”
健微微鞠了鞠躬。他原本应该对梅斯纳尔九十度鞠躬的,以示他对他来到这里、为他人甘冒生命危险的敬意,不过他知道没人会明白的。随后,细川先生走上前来从盘子里取了一张名片,握了握梅斯纳尔的手,脸朝着地面深深地鞠了一躬。
牧师也被允许离开。罗兰阁下对着留下的人划了个十字——这是个可爱的动作,然后走了,然而真的没什么忙能帮的阿格达斯神父却恳请留下。
“留下?”阿尔弗莱德将军说。
“你们会需要一名牧师的,”他说。
阿尔弗莱德笑了,这还是头一回。“真的,你会想走的。”
“如果这些人在这里一直呆到周日,就需要有人主持弥撒。”
“我们自己会祈祷的。”
“尊敬的先生,”牧师说,他的目光看着下面。“我愿意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