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万彻战死潼关的消息,对恒元来说简直是晴空霹雳。他心胆皆裂,悲痛欲绝,一时混混噩噩,茶饭不进。薛老将军对他极好,简直视为亲子。先是慧眼识珠,将其选拔上来,再悉心培养,才使他恒元有今日的成就。毫不夸张的说,若无薛万彻,必无恒元。
而今日恒元犹在,尚未报效老师的栽培之恩,薛万彻竟这么去了。
每每想到此处,他便心头剧痛,同时也激起了滔天的怒火。对太子的忠诚他倒没怎么考虑,只是一心要凭借手中的兵马和燕王决战于长安。带着这种心情,他统兵格外严酷,容不得手下有半点差错。甚至于战阵前带着亲兵往复巡视,以做督战。
也算是这几名禁军流年不利,才动了退缩的念头,就被恒元撞个正着。恒元最恨这等临阵脱逃之辈,岂会轻易饶过,他阴沉着脸,本来英俊的面庞上此时似结了一层寒霜。那刀子一般凛冽的目光将几人上下扫视了半刻,才淡淡道:“你等意欲何往?”
那几人自然认得恒元。只是这等宫内禁军,素来目高过顶,并不信对方能将自己如何。奈何恒元的目光实在骇人,令他们有些浑身发冷。有一人嗫嚅半天道:“也、也无何往……只是……只是……”至于只是什么,他一时也想不出来。
“尔等可知,临阵脱逃者何罪?”恒元也不理他们的回答,自顾自说道。
事到如今,他们岂能不怕?一人咽了口唾沫,干涩地道:“将军,我等乃北衙禁军,不归将军所辖……”
“笑话!”这几日禁军调度不利,恒元早就想找个机会杀鸡儆猴,当下冷笑道:“既是守城,皆我所属!”说罢一挥手,周围几个亲兵早已手起剑落,将这几人斩于当场。
惨嚎凄厉,血溅当场,恒元却看也不看,淡淡道:“将他们的人头割下,传阅全军,再有犯者,与其同罪。”
杀人之所,距离顾况等人不过十几步远,只看得众禁军面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黄。适才提议后退的禁军登时汗出如浆,双股战战不止。他下意识瞧了瞧顾况,谁知顾况无事人一般自顾眺望城头,仿佛在欣赏风景,不禁心下佩服的五体投地。
其实顾况有苦自知。恒元的突然出现着实吓了他一跳,为了不被对方认出,只好背转过身,作出观战之态。至于那几名禁军的命运,则根本已经注定,他也毫不关心。
恒元斩了几名禁军,杀气更胜。他早已看到顾况等人,当下大踏步走来,几十名亲兵手捧利剑,杀气腾腾的跟在身后,只吓的一干禁军魂飞魄散。
“尔等在此作何?”恒元冷冷的问。
“回……回将军……我……”说话的禁军只觉得舌头发短,字都咬不清了。其他人更是不济,个个低着头,体如筛糠。唯顾况面色如常,竟转身便走。
“站住!”恒元怒道:“你是何人,未曾听到某家问话?”
顾况自然是听到了。不过他却想躲得越远越好,哪肯停下?可早有几名亲兵堵在前面,明晃晃的宝剑已经出了鞘。
“将军,我家赵将军正传我有事。”顾况一见无路可走,只得回过头来行了个礼,神色间并不见慌乱。
“哦?”恒元冷哼一声,显然不信,却也不跟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是问道:“我且问你,你们聚在此地作何?可是怯战么?”
“将军误会了。”顾况笑道:“赵将军差我等在此另有分派。”
“分派?”恒元冷笑道:“什么分派?”
“这……”顾况略作犹豫之态,道:“此事不便言明,不若将我家赵将军找来,将军再直接询问便是。”
周围的禁军见顾况信口胡扯,心头紧张万分。突然想到,这赵凌乃是赵将军的侄子,自然会帮他圆谎。想通此节,立刻频频点头,随声附和,逐渐气定神闲起来。恒元虽然疑心,可见这名年轻禁军神色安然,去也一时犯了犹豫。
他毫不犹豫斩杀了几名禁军士兵,其决然冷厉,震摄全军。若言立威,已经足够,犯不着真正和禁军撕破脸皮。这年轻禁军神态自若,有恃无恐,很可能背后有人。因此,他虽不相信确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军机,却也没必要真正揭破。
“哦……”恒元一时语塞,不禁上上下下打量起顾况来。倒非是有什么疑心,只是觉得这人年纪轻轻,颇有胆色,不免有些惊讶。片刻,恒元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顾况道:“劳将军相询,小卒姓赵名凌。”
恒元点点头。这名字没听说过,那是必然的。他也不清楚自己出于什么心思询问。或许在他心中,这样的少年不该是藉藉无名之辈。又或许,忆起了心中的某道身影?
“你去吧。”恒元怔了片刻,怅然地挥了挥手。
顾况躬身行了一礼,转身便走,才行了数步,突听恒元在背后厉声道:“等等!”
顾况心头咯噔一声,暗道:莫非露出了什么破绽不成?他虽惊不乱,缓缓转过身道:“将军还有什么事情?”
恒元冰冷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一字一顿道:“你可去过高阳?”
“高阳?”顾况一脸茫然之色,道:“那是什么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