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毕业之后不久就回到了茂伊约,在中央政府岛上的办公室工作。我工作的一个内容就是拜访那些在浅海中冒起来的成百上千座淌水的平台,报告迅速繁衍的海底岛群,并且负责与来自鲸心和天龙星七号的开发公司联络。我并不喜欢这项工作。
但是我办事绩效颇高。我依然微笑面对一切。依然等待。
我追求了某个第一家庭的女孩子,和她结了婚,她来自希莉的表亲贝托尔的血系,在我获得外交使团考核鲜有人达到的“第一”成绩之后,我要求在环网之外任职。
于是开始了我和格列莎私人的星外大移居。我工作尽职尽责。我是个天生的外交人才。还不到五个标准年我就已经成为副职领事。八年之内,我又凭借自己的实力当上了领事。这是我能够在偏地晋升的最高职位。
这是我的选择。我为霸主工作。我等待着。
最开始我的角色是向偏地殖民者提供环网的精巧发明,以帮助他们做到最好——真正摧毁他们原始的土著生活。六个世纪的星际扩张当中,霸主没有遇见过任何德雷克一图灵一陈索引上记录的智慧生物,这绝非偶然。在旧地之上,人们早已接受这样一个观点:如果一个物种胆敢将人类置于它的食物链菜单之中,那么它必将迅速灭绝。随着环网的扩张,任何一个真正试图与人类的智力相抗衡的物种。都必将在星系内首个远距传输器打开之前灭绝。
我们在旋转星的云塔之间,追踪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泽普棱。根据人类或者内核标准来看,他们应该并不聪明。但是他们很漂亮。他们死去的时候,皮肤会泛起彩虹霓光般的涟漪,但他们的同伴却对这些多彩的讯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逃之夭夭,任由他们痛苦的死亡美丽得难以名状。我们将他们的光感知皮肤卖给环网公司,将他们的血肉卖给天国之门一类的星球,将他们的骨头磨成粉,当作催情药卖给其他二十多个殖民星球上阳痿或者迷信的人。
在嘉登,作为要将巨泽汲干的生态建筑工程师顾问,我结束了那些湿地马人短暂的——并威胁到霸主发展的——对彼地的统治。最终他们试图要迁徙,但是北部地区太过干燥,因而数十年之后,当嘉登加入环网,我再度访问那里时,那些早已风干的马人尸体依然被丢弃在荒辽的地段,活像一些从更为丰富多彩的时代遗留下的异国植物的躯壳。
我到达希伯伦的时候,犹太移民正要结束他们与赛内赛、阿鲁伊特的世代纷争,后者就跟那世界上的缺水生态一般脆弱。阿鲁伊特精神感应力极为强烈,是我们的恐惧与贪婪杀死了他们——当然,我们的眼里容不下他物,这一点亘古以来颠扑不破,也是另一个原因。但是在希伯伦,让我变得铁石心肠的,不是阿鲁伊特的灭亡,而是由于我的所作所为,注定了殖民者的末日。
在旧地他们有一个用作描述我身份的词——内奸。因为,尽管希伯伦不是我的故星,但殖民者已经逃亡到了这里,他们所做的一切也都有清晰的理由,就像我的祖先们在旧地的茂伊岛签订的生命契约一样明明白白。但我只是在等待。在我的等待中我的所作所为……用这个词真是名副其实。
第二十四章
他们信任我。在我开诚布公的论说中,他们开始相信重新加入人类大家庭……加入环网有多么的棒。他们坚持只能有一个城市对外来人开放。我微笑着表示同意。现在新耶路撒冷有六千万人口,而整个大陆只有一千万犹太土著民,他们大部分的生活来源依靠这个加入环网的城市。还需要等十年。可能花不了那么久。
希伯伦向环网开放之后,我有一点消沉。我发现了酒精,这个伟大的东西能够让我远离闪回与嗑电。格列莎一直留在医院里和我在一起,直到我完全戒掉酒瘾。很奇怪,在这个犹太星球上的诊所竞然属于天主教。我还记得那天晚上大厅里教袍摩擦出的沙沙声。
我的消沉变得平静,并逐渐远离。我的职业生涯还没有被破坏。我以正式的领事身份将妻儿都带到了布雷西亚。
我们在那扮演的角色是多么微妙啊! 我们所走的路线又是多么诡计多端啊。在数十年间,卡萨德上校、技术内核的军队都一直袭扰着驱逐者游群的流亡之处。现在议会和人工智能顾问理事会这两大巨头做出决议,决定在偏地检验一下驱逐者的兵力,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大能耐。于是他们选中了布雷西亚。我承认,在我抵达之前的数十载里,布雷西亚人都代理我们行使权力。他们的社会是古色古香令人愉悦的普鲁士风格,极端的军国主义,经济上骄傲自负,目中无人,极度恐外,到了群情激昂地要征募军队以扫除“驱逐者威胁”的地步。最开始,一些人租借了一批火炬舰船,以便靠近驱逐者。他们有等离子武器。也有密集探针,装载有特制的病毒。
我犯了点小小的计算失误,当驱逐者部落到达的时候,我还身处布雷西亚。出现了几个月的误差。那时候本该是由一个军政分析小组来接替我的位置。
不过没关系。反正霸主的意图已经达成。军部坚定而快速的部署力完全通过了检验,霸主的利益没有受到任何实质上的损害。格列莎死了,当然。在首轮轰炸中就死了。还有阿龙,我十岁的儿子。他一直和我在一起……到战争结束时也还活着……但后来却死了,一些军部傻瓜撒下的饵雷和爆破装药距离首都白金敏寺的难民营太近了。
他死的时候我没在他身边。
布雷西亚战役之后我得到了擢升。我被给与历来领事地位的人所被委托最富挑战也最具机密的任务:我成为了负责与驱逐者直接谈判的外交官。
最开始我传输到鲸逖中心,与悦石议员的委员会和一部分人工智能顾问展开漫长的会议。我见到了悦石本人。计划相当的复杂。最主要的一点是:我们必须挑唆驱逐者主动发起进攻,而激怒他们的关键就在于海伯利安这颗星球。
驱逐者在布雷西亚战役之前就一直在观察海伯利安。我们的情报机构显示,他们深深地迷上了光阴冢和伯劳鸟。此前他们攻击承载着卡萨德上校的霸主医疗舰船和其他的几次攻击,都是属于计算错误;在医疗船只被错误地判定为军事回旋飞船之时。他们的舰船长惶恐不已。在驱逐者看来,更糟糕的是,他们做出决定让登陆飞船降落在光阴冢附近,于是乎该船的司令官已经展露了他们抵御时间潮汐的能力。他们的突击队员遭到伯劳鸟大幅度的杀戮之后,飞船船长回到游群接受了处决。
但是我们的情报机构显示驱逐者的计算错误并不完全是彻底的失败。他们获得了关于伯劳鸟的有价值的信息。而且他们对于海伯利安的着迷也逐渐加深。
悦石曾向我解释霸主计划要怎样利用那种痴迷。
计划的核心在于我务必得激怒驱逐者去攻击霸主。而攻击的焦点必须是海伯利安本身。我由是开始明白,最终的战役是为了处理环网的内部政务,而不是要拔除驱逐者这颗眼中钉。几个世纪以来,技术内核的各方力量都反对海伯利安加入霸主。悦石解释说这不再是以人类的利益着想,而武力兼并海伯利安——以保护环网本身作为幌子——将会允许内核中更多的进步人工智能联合会获取权力。这样一来,内核中权力平衡的转变就会让议会和环网受益,具体途径则没有完全向我解释。驱逐者这一不可能妥协的潜在威胁将会被完全清除。霸主辉煌的新时代即将开始。
悦石解释说我不需要自愿前往,使命将会充满危险——不管对我的职业,还是人生。尽管如此,我还是接受了。
霸主给我提供了一艘私人飞船。我只要求了一处修改:配上一台古老的斯坦威钢琴。
我依靠霍金驱动独自旅行了好几个月。接下来的好几个月里,我在驱逐者游群定期移民的地段漫游。最终我的船舰被探测到并被俘获。他们相信我是一个信使,也明了我是一个间谍。他们中有人主张杀我,有人反对,辩论了很久,最终留我一条生路。
他们也为是否要和我谈判争辩了不少时候,最终决定要这么做。
我并不想描述在游群生活的美妙——他们零重力的球形城市和彗星农场、刺丛。
他们的微型环轨森林和迁徙河流,在聚会礼拜生活的千颜万色与精细纹理。完全可以说我相信驱逐者已经完成了环网人类在过去的几千年中都没有完成的事情:进化。当我们还住在自己的衍生文化——旧地生活苍白的浮影之中时,驱逐者已经开发了文化的新维度,包括美学、伦理学、生物化学、艺术和其他必须改变、进化的东西。人类灵魂也终于得以充分反映。
野蛮人,这是我们给予他们的称呼,但是在同时我们又怯懦地紧抓住自己的环网不放,就像当年的西哥特人蜷缩在罗马逝去的辉煌中,宣布自己是文明人一样。
十个标准月之内,我就把我最大的秘密告诉了他们,而他们也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我。我尽自己所能极为详尽地解释了悦石的人为他们制定了什么样的计划,要将他们灭绝人世。我告诉他们环网科学家们对光阴冢的异常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