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药世家百年沧桑史:益生堂 作者:冀丹丹
益生堂 自 序
这本书是我花了六年时间在孤独中完成的。现在它将被再次印刷出版。但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去读它。那些曾经读过它的人都对这本书表示了极大的关注。他们分别以不同的方式告诉我,自己是在怎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这本书感动,以至于痛哭。我想感动他们的不是我,而是那些故事和故事中的人。
在我还没出生时,这本书的故事就已经开始。我一直觉得我是带着这本书的印记降临到人世的。不是我选择了这些素材,而是这些素材选择了我。我把这看成是我的宿命。如果我不写,这些人和事,还有那些像噩梦一样纠缠和摧折人的心灵与肉体的苦难,就有可能永远沉入历史的深渊。
我的童年是在文革中度过的,但这本书中的大部分素材都不是我的亲历,而源于一种追寻。这种追寻的动因很简单:让活着的人清醒,让死去的人安息。写作带给我的最大收益,是让我意识到了生命的脆弱与高贵。也正是对这种脆弱的叹惋和对这种高贵的敬畏,我才会痛苦,才会为了减缓痛苦而去写作。巴金老人说,死的人不能白死!这是他的信念,也是我的!这是一个朴素的信念,它来源于一种朴素的情感!
但我的能力十分有限,倾尽全力写出的,也不过是那段历史的某些场景,或者根本就是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断。我无力赋予它宏大与深刻。我孜孜以求的,只是在自己的文字中传达人类共有的善良,坚韧,以及对于未来的希望。
我一直是带着爱和信念在写。我发现写完这本书,我变得随时可以接受别人的拥抱,也随时愿意拥抱别人。也许是太多的苦难,让我体会到传递爱和接受爱的必要与幸福!
我现在已经人到中年,但这本书的故事还在继续。我感到忧虑的,是故事开始的原因和继续的方式都正在被人遗忘或者忽略。我把这本书献给那些逝去的父辈,也献给他们生活在今天的子孙。我希望逝去的苦难不再重来,也祈祷未来的日子阳光灿烂。
我无法写出更多的文字,所有想要表达的东西都交给这本书了。这是一个生命对一切黑暗和恐惧的拒绝,也是对一切美好事物的期待与呼唤!
益生堂 引 子(1)
1
长江流经湖北境内时,有一条支流在此汇入它温柔的怀抱。
它清澈,婉约,两岸风景如画,民俗如诗。这就是汉江。
汉江流经鄂西北地区时,又有一条支流汇入它的血脉。
它在千山万壑间奔走,有着女人一样清丽的韵致,又有着男人似的豪放的情怀。它世世流淌,岁岁歌唱,每一轮水波里,都有着寻常或不寻常的故事。它有个诗意的名字,叫花溪河。
茅山就是花溪河边的一座小城,于明代成化年间初具规模。东西南北分设寅宾、广泽、迎恩、观澜四座城门。到清嘉庆二年,小城规模最为完整,共辖德政、仁和、永宁、真庆、广泽、中立、武安、集圣、文献、文林十坊和河街、西关两市。坊间鸡犬相闻,市上人流如织。
到了民国,坊都改称为街,名号也有变化,另称县门街、辕门街、前街、后街、南关街、西关街等等,街与街之间再由无数条窄巷相连,纵横交错,形如迷宫。
古有文人曾作诗描绘茅山奇景:
青山忽断开平陆,
鸡犬人家太古风。
野老诛茅宁有意,
一生身在翠微中。
汪荣盛背井离乡来到茅山城时,茅山城的古建筑还留有清真寺,城隍庙,奎文阁,大梵寺,上庸书院,文庙,西坛,关帝庙,杨泗庙,观音阁,回龙观,先农坛,护佛寺。中国几大宗教建筑,在茅山几乎无所不有。茅山当时还有很多会馆,近似于同业工会,既便于同乡间的团结和联络,也为来往经商的同乡提供食宿。汪荣盛是在寡母过世,兄弟分家时,不满于嫂嫂们的薄情,负气出走的。他身上仅带着十几文碎钱,又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所以只能在福建馆里暂时栖身。
当时的福建馆已经改了名称,叫天主堂。传教士是个英国人。茅山人奇怪他没有姓,只一个单名,叫苏。他们远远地看着这个白得像婴儿一样,蓝眼睛、红头发的外国人,穿着长袍,腋下夹着一本厚书,和各类人打交道,说着他们不能明了的上帝的事情,诧异他为什么没有女人。偶尔在街巷上和他相遇,他总是很客气地点头微笑。但茅山还是有很多女人拿这个外国人吓唬孩子。“你要再哭,就叫天主堂那个红毛野人把你抓去吃了。”哭闹的孩子会立刻屏声静气。
上帝对诺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