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髻金泥带,
龙文玉掌梳。
去来窗下笑相扶,
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
描花试手初。
等闲妨了绣功夫。
笑问:双鸳鸯字怎生书?
这首词倒真是可以用来形容他们的感情。家廉看了一笑,将扇子收起,心下颇有些得意。玉芝代表家礼,把一只金戒指交到繁丽手里,算是正式接纳她为汪家的媳妇。
贺喜的人都走了,家瑛还坐着,说要听墙根儿。玉芝笑着说:“人家又不是头一晚,有啥好听的。”家瑛说:“在外不算。”玉芝说:“你也不怕耽误瞌睡。”家瑛不急不慌地抽着烟,说:“你是真不想听,还是假不想听?别心里想着,嘴上躲着。”玉芝笑着不再跟她理论。结果听了半天,屋里亮着灯,静悄悄地没一点动静,气得她在窗户底下大声喊起来:“家廉,都啥时候了,还不关灯睡觉?”家廉在屋里应道:“三姐,你还没走哇,我们正看书呢。”玉芝远远站着捂嘴直乐。家瑛过去指着她说:“该不是你挑唆的他们故意这样吧?”玉芝啪一掌打在她手上,说道:“亏你想得出,我当嫂子的能做这事儿?”家瑛说:“咋的?嫂子疼小叔子有啥稀奇?”玉芝说:“疼也不是这么个疼法。”家瑛扫兴地拍拍屁股,说道:“回去睡觉,真是你说的,耽误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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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生堂现在大大小小又有七个人吃饭了,家礼脸上添了不少喜气。公私合营的牌子挂出以后,公方要求私方人员都要搬到店里去住,以店为家。他就和其他几家药铺的掌柜一起,带了铺盖和几件换洗衣服,到店里安家。他现在有了一份人民政府发的医务人员证明书。
茅山县人民委员会医务人员证明书
兹有汪家礼,现年四十岁。原籍系湖北省茅山县城关区三街乡。经审查资历合格,准予在本县执行中医业务,特发给证明书。此证。
后面是茅山县长的签名印章。时间是公元一九五六年五月十七日。祖宗传下来的招牌虽然没了,但靠自己的劳动,再加上祖宗传下来的一点家底,保证一家人吃饭总不成问题,他一直悬而未决的心事,这时多多少少得到些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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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生堂 第一章(38)
茅山大家庭吃饭人多,少则十几人,多则二十人左右。按老规矩,要由妯娌轮流值日做饭,一人一天,一圈一轮。会做不会做的,谁也不能例外。谁做饭谁买菜,菜钱到家里管事的人那儿支取。繁丽进了益生堂,做饭的事儿就改由她和玉芝两人操持。玉芝腾出时间,在街上揽些缝补浆洗的活儿贴补家用。士云虚岁十七,邱德成帮忙把她安排在医院做护士,天天在门诊的注射室给人打针。家廉被分在了茅山人民路小学,他原是可以去中学的,因为家义已经在那儿,两人不便在一起共事。去后不久,就被任了个教务主任。繁丽分得更远一些,在城西的杨泗庙学校。
看着家廉和繁丽整日双进双出,家义的婚事就成了大家茶余饭后常议的话题。家瑛逢到益生堂就要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老二的婚事你们当哥嫂的也不给张罗张罗?”
自从为梅秀玉的事得罪了家义,又得罪了梅秀成,家礼对这件事就有些灰心。他对家瑛搪塞道:“如今新社会了,他自己在外头工作,婚姻大事用不着我们操心。”
家瑛说:“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婚。家义他再有能耐,总不能自己去找媒婆子说和自己的婚事吧。”玉芝插言说:“他当哥的是想管管不了。”家瑛说:“要不,我替他谋划谋划,寻个人。”家礼笑着说:“你能说成自然好,就怕他不领你的情。”
家瑛说:“这个说不行,那个说也不行,他到底要找个啥样的?”她跑到家慧那儿,又跟家慧叨叨。家慧说:“都是当姐的,我咋能不急。”家瑛说:“干急不救急。你得替他寻个活人进屋,要不,人家该说益生堂不积德,连个媳妇都娶不回。”
家慧回去,把家瑛的话如此这般跟家礼学说一遍。家礼愁眉苦脸地说:“家瑛这么吵吵可以,我要这么吵吵,又得跟家义呛起来。我说好的,他说不好。他心里到了咋想的,又不跟我交底。”家慧说:“听三姐说,他好像对梅秀玉有点儿意思,该不是心里放不下那头吧?”家礼想起写拜年帖那事,不好说不是,也不好说是,含糊道:“她的话哪有个准头儿。要不你直接找家义问问,看他咋说。”家慧说:“我去试试。”
她托人带信把家义叫到家里,见面就问:“你工作也有这多年了,打算啥时候成个家?”家义一听是说这事儿,就不想往下谈,把魏昊抱在怀里逗着玩,故意做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说道:“有谁会看得上我?”家慧笑着说:“咋的?咱益生堂人走出去,要模样有模样,要人品有人品,哪点儿配不上人家?”家义说:“就算配得上,我这辈子也不打算找人。”家慧吃惊地问:“好端端一个人,为啥不娶亲?”家义说:“一个人自静,吃饭一只碗,睡觉一张床,多好!”
家慧手里拿着魏昊的一件衣服在钉扣子,这时停下手里的活儿,把衣服搁在腿上,看着家义问:“我听大哥说,梅秀成早几年上门提过亲。”家义正托着魏昊举高高,手臂一晃,差点把孩子甩下来。魏昊不知道,反而乐得咯咯直笑。
家慧瞅着他的眼睛问:“你总不娶亲,该不是对梅秀玉放不下吧?”家义避着她的目光,支支吾吾道:“放得下也好,放不下也好,如今说起来都没啥意思了。”家慧紧追不舍地问:“我只问是不是真的。”家义说:“四姐你就别问了。”
家慧看他欲说还休的表情,特别是眼睛里隐约浮现的一丝痛楚,多少看出些道道。她重新拿起针线缝着,故意叹惋道:“要说梅秀玉,那可真是个好姑娘。谁找了,算是谁有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