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按照卢衣巷以往的经验,这三阳峰上,鲜少有水源,即便有,也是绝非潺潺河水,不过是不起眼的小溪罢了。
起初夏泽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在和阿玉闲聊之时,偶然看到了某处散发的淡淡水运灵气,便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到源头处走走。
果不其然,水蕴灵气尽头,是一片茂盛的青竹,淡淡月光下,竹影摇曳。一阵风轻轻吹拂而来,吹下七八片竹叶,同时也带来了清凉湿润的水气。
夏泽沿着竹林间的小径,离那潭水还有七八步,就能听到潺潺流水之声,像是玉器碰撞一般清脆悦耳,潭水貌似是从西南边流下来的,蜿蜒的河道上,有倒错犬牙一般的乱石,在清澈的潭水底部露出头,像是一个个与世隔绝的小岛。
他找了一处地势相对较高的平稳处,盘腿而坐,从掌中方寸物中取出钓竿,默默垂钓。
潭水中游曳的鱼儿,大概有一百多只,在盛满月光、星河的潭水中,自由自在的穿行,一时之间竟分不清何处为天,何处为水。
夏泽不由得有些可惜,这美轮美奂的风景,要是自己能把它画下来该多好,到时候把画寄给木桃,寄给陆英,才算得上是不白看这一处风景。
夏泽等了许久,这水中鱼儿似乎都没有咬钩的意思,饶是他这样的钓鱼好手,都不由得有些急躁,他站起身,刚好看到自己所盘坐的石台下,有一棵果实沉淀的杏树,像是迎客松一般,掠过水面。
时不时有红色的鲤鱼跃出水面,咬向树枝上的杏子,但无一例外的,已经成熟的杏子纹丝不动,那鱼儿只得遗憾的落回水中,溅起水花。
夏泽摇了摇头,方才出门时只是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思,于是就没带放在箩筐里的土饵料,若是让他先用饵料打了窝,保准什么鱼,都能钓得上来。
这杏子把潭水中的鱼儿胃口养刁了,一条现挖的蚯蚓怕是入不得鱼儿法眼,所以今晚多半是要无功而返了。不过没关系,夏泽莞尔一笑,这杏树上沉甸甸的杏子,就当做饭后解腻的水果好了。
夏泽从石台上轻轻一跃,然后稳稳落在杏树枝丫上,任凭身体自然滑落,他手臂伸出勾在枝干上,轻轻一荡,在那么一搂,便有七八颗熟透的杏子被他揽在怀里。
脚尖轻点,飞回石台,心满意足的将果子堆在一旁,重新拿起钓竿,当下还是多把些心思集中在垂钓上,他今晚就是要和潭水中的鱼儿杠上了,钓鱼人哪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夏泽想起小时候在学墅,教书先生讲的某个世外高人,长年累月在河边,直钩钓鱼,最后等来了一位王朝君主,看中了他渊博的学识,最后拜他为当朝丞相,共讨昏君的故事。夏泽当年就对这个故事嗤之以鼻,挨了教书先生好一顿戒尺。
现在长大了出来走江湖,还是嗤之以鼻。
直钩钓鱼?
世人往往只是看到了某个人在逆境中青云直上,便趋之若鹜。若是真的傻呆呆效仿着那个高人,多白没有等到伯乐,就饿死了吧。所以,还是得先活着,只有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一连等待了一炷香的时间,夏泽有些出神,便不知不觉又看了一遍阿玉的过往。许久,他恍然将眼中光阴小心收起,低头一看,鱼线上的鱼钩,不知何时咬钩了。
他顿时大喜,站起身准备迎接这场恶战。那咬钩的鱼儿,仍在负隅顽抗,一点一点逃向水中明月,几番挣扎,搅得水中明月,散了又散。
就在夏泽终于等到它精疲力尽想要起竿之时,潭水中忽然游过一道白皙人身鱼尾的倩影,乌黑的长发扑在光洁的背上,轻摆鱼尾,然后在水中抬起头,瞪了夏泽一眼。。。。。。
夏泽顿时慌了神,握着鱼竿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反应过来,干脆背过身去,满脸通红。
那花容月貌的女子见夏泽还算识趣,于是伸出修长手指,帮那只筋疲力尽的鱼儿拔下鱼钩,然后翻身游向潭水底部。
夏泽听那哗啦啦水声,这才缓缓转过身,刚好看到那条红色鱼尾荡起水花。
“人身鱼尾,这是鲛人?”夏泽自言自语道。
他曾经听人说过,海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鲛人对月流泪,泪水会成为名贵的珍珠,吃了鲛人肉,可以避死延生,因此曾被无数垂涎其价值的渔民,大量捕杀,几乎销声匿迹,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原本平静的潭水,开始随着鲛人少女不断在水中以身姿画圆,开始微微震动,那暗流涌动的,仿佛下一刻就会化作万千利刃,刺向夏泽。
夏泽自然将鲛人少女的敌意看在眼里,他盘腿坐下,然后平静的将鱼钩抛入水中,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一连好几次,每当鱼儿要咬钩之时,那女子就挥手将鱼儿赶走,让夏泽的努力付之东流。
夏泽打了个哈欠,以手支撑脸颊,沉沉睡去。那少女本来玩的正起兴,结果看着夏泽就这么投降睡去,顿时有些扫兴,她像是斗气的孩童一般,挑衅的划过鱼钩身边,时而仰泳,时而假装被鱼钩吊住,咿咿呀呀的叫喊。
可夏泽似乎已经熟睡,全然没有陪她解闷的意思,她便有些郁闷的嘟了嘟嘴,转而伸出手去摘头顶熟透的杏子。
岂料,那头顶的杏树,仿佛有所感召,像是要特意刁难她一般,顿时拔高了一丈。
少女几次三番都没能找到杏子,不由得有些气馁,气鼓鼓的瞪着甩了甩尾巴。
突然有一个杏子,咕噜咕噜几下,从石台上滚落,扑通一声掉入水中,顿时引来一群鱼儿争抢,少女眼疾手快将果子抓了起来,小小咬上一口,随即欣喜不已。
石台边缘摆放着四颗杏子,佯装沉睡的夏泽,站起身,笑了笑,转身就要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