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各人都举杯而起,皆齐声恭祝:“预祝华王胜利凯旋!”“哈哈哈……胜利凯旋!当然如此!”华王仰首一饮而尽。风夕、皇朝、丰息、玉无缘也举杯一饮而尽,只是各人的表情都有几分耐人寻味。从华王宫出来,站在宫门前,风夕回首看看宫内连绵屋宇,良久勾起一丝略带寒意的浅笑:“比起这里,风国的人真的要少很多呢。”“你怎么知道呢?”耳畔听得浅问声,转头一看,正是丰息,正挂着一脸狡黠的笑看着她。“黑狐狸,没娶到华美人,下一步你要去哪呢?”风夕眼眸一眯,绽起一脸的甜笑。“听说风国无人,我正打算去那里看看,不能娶华国公主,或许我能娶到那个病殃殃的惜云公主。”丰息雍雅的笑笑,然后招招手,钟离、钟园一人牵着一匹马来,皆是一黑一白的千里良驹。听得这样的话,风夕脸上的笑慢慢敛去,就这样站在宫门前,面无表情,静静的看着丰息,而丰息也静静的看着她,面上浅笑不改,只是袖中的一双手却拈成一个起势,一触,那必是十成的兰暗天下,同样的,他知道风夕袖中的手早已握住了白绫,那是眨眼之间便会取人性命的勾魂索!钟离、钟园在离他们三丈远的地方站定,不再前进一步,他们知道,若再进,那必卷入那场气流之中,那时不死也必伤!而宫门前,离他们三丈多远的守卫忽然间都觉得一股寒意袭来,不由都抬首看天,骄阳高挂,初夏的天已有些热了,可刚才那一股冷流又从哪而来。在守卫门看来,不过过了片刻而已,但在钟离、钟园看来,却仿佛过了一个白天黑夜。终于,只见风夕袖一挥,一股轻风扫过,仿佛是扫去了前面什么东西,而丰息却只是微微抬手,仿佛挥去了什么,然后世间又化为朗朗乾坤。“你到底知道多少?你又想干些什么呢?”风夕抬手轻扫眉头。“你知道多少,我同样的也就知道多。〃丰息微微一笑,抬步走向钟氏兄弟,“我目前只是想去看看,你要不要和我同路呢?”话音未落,耳畔微风一扫,然后一道白影掠上白马,只听一声轻叱,马已张蹄飞去。“早就应该如此嘛,何必强忍着。”丰息摇头浅笑,然后纵身上马,一扬鞭,直追风夕而去,远远的还能传来他的声音,“钟离钟园,你们回家去。”五日后,他们已到风国首府风都。一路上,风夕可谓未曾稍息,一直马不停蹄的往前赶,脸上的表情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冷肃,而丰息竟也不打扰她,只是跟在她身后飞驰。到风都,只见城门紧闭。离城门约十丈远之处,风夕袖中白绫飞泻而出,手一挥,若一缕白云浮在空中,随风飞舞。“开城门!”想来守城的将士已有看到,只听得一声威武的吆喝声,城门大开,风夕飞驰而进,丰息跟在身后。那城门两旁的侍兵竟皆垂首躬身,让他们畅行而过。进得城内,风夕依然纵马而行,而袖中白绫也未收回,就这样临空飘舞,一路飞过,这白绫好似通行之证一般,城内之人见之,竟全是垂首躬身让道,白马与黑马便一路无阻,直奔风国王宫而来。王宫前,风夕总算停住马,跳下马来,这白马虽是千里良驹,但五天的急奔,已是累得气喘吁吁,一停下即虚脱得倒于地上。宫门前,有侍卫远远的看见了,赶忙迎上前来,下跪行礼,“恭迎公主!”“起身吧,好好安顿这两匹马,后面是我朋友。”风夕口中吩咐,足下不停,直往宫内走去。而丰息竟对侍卫对风夕的称呼毫不意外,将马交给侍卫,自己尾随在风夕身后。一进宫里,但凡见着风夕的全跪下恭迎,耳边但闻得侍从高扬嗓音传送着:“公主回宫……公主回宫……”“都起来。”风夕手一挥,人已如风般掠过,眨眼间便已到了风王居住的英寿宫,宫外早已围了一堆宫人,黑压压的跪了一地:“恭迎公主回宫!”“都起来,我父王呢?”风夕直往宫内走去。“回公主,大王在寝宫,正等您回来。”一位侍从起身小跑追在风夕身后。英寿宫中,层层纱幔之后,是风王以东海白玉雕成的御床。浅黄轻纱帐中,风王躺在床榻之上,夏日却还盖着厚厚的锦被,曾经高大的身子此时已是骨瘦如柴,深深陷入被中,两只削瘦的胳膊却坚持露在锦被外,睁着眼睛,静静的等候着。宫外那一声声“公主回宫……公主回宫”早已传入他耳中,那些宫人都知道他在等着,他在等着他最心爱的女儿,他这个喜爱漂泊的女儿!他就快要见到他心爱的夕儿了!“父王!父王!”来了,她来了!我的夕儿!“父王!”风夕拂开纱帐,走近床榻,收敛起所有的慌乱情绪,轻声低唤着。“夕儿,你终于回来了!”风王看着风尘仆仆的女儿,瘦骨嶙峋的脸上露出一丝慈爱的笑容,然后一挥手,侍候在旁的宫人给公主行礼后便悄悄退下。“父王!对不起,女儿回来得这么迟!”风夕在床前跪下身来,伸出手握住父亲放在锦被外的双手,只是何时,以前那坚实温暖的大手,竟变得如此冰冷而瘦削!“不晚,不晚。”风王抬起手轻抚女儿面颊,心中涌起一种欣喜与自豪,这张脸是自己与亡妻的结合,是这世间最美的脸!“父王,您生病了为何不早点通知女儿?女儿也好早日归来。”风夕看着病成如此的父亲,内心不由涌起深深的愧疚,怪自己天涯海角的到处漂流,却不懂承欢父亲膝下。“夕儿,父王不是病了,而是快要死了。”风王毫无顾忌的讲出自己生命已到尽头之事实。“父王!”风夕闻言心头一痛,不由自主的握住父亲的手,想紧紧抓住,不让他离去!“我的女儿是举世闻名的白风夕,何必作此儿女情态!夕儿,不要哭,要知道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天,没什么好伤心的,你就当父王只是离开你一段日子,过后你还会来与父王相会的。”风王以指拭去女儿眼角沁出的泪珠,脸上的神情极及平静,“况且父王等这一天也等很久了,父王想念你母后,父王就要与她相会了,父王高兴着呢。”“好,女儿不哭。”风夕抬手弹去脸颊的泪珠,嘴角一勾,绽出一丝笑容,“女儿也不伤心,只当父王去找母后了,再过几年女儿再去与你们会合。”“好,好,好,不愧为我风行涛的女儿!”风王一笑,然后挣扎着要坐起身来,风夕赶忙扶他起来。“夕儿,我风国第一代国主风独影即为女子,她乃当年始帝麾下唯一之女将,英姿飒爽,功勋盖世,所以才得以授封为王,是东朝唯一的女王!我死后,风国的王位由你继承,我已写下王书,整个风国百姓都爱戴你,而风云骑由你一手创建,自是拥护你,你继王位,风国自无人反对。”风王从枕下掏出王书交到女儿手中。风夕接过王书,摩挲着上面的黄绫。“夕儿,你才智过人,当世少有敌手,风国交与你,父王放心。”风王喘息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但有一点父王要告诉你,纵观现今天下,各国皆是人才辈出,已是风云际会之时,六国各自为政的局面已是不可能。所以你要么雄心万丈,征战天下,作个更胜先祖、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过的女皇!要么你独善其身,待到雄主出现时你献国求和,安然度余生,也可免风国百姓受征战之苦。”“超越先祖?”风夕念道,然后一笑,因为想到某人,笑得有些凄凉,“父王,你对女儿信心过度。”风王却不笑,一双眼睛炯炯的盯住女儿,里面闪着精明的光芒,“夕儿,凭你的才智武功,以及白风夕名传天下的威名及人望,你若要当女皇,我信你能成!但你若只想独善其身,那便终有一日风国会消失,东朝也会消失,会有一个新的帝国取而代之!若那一天来临,你不要做无谓的抗争,不要觉得会愧对祖宗,也不要妄想六国互衡的局面能永世传递,这不过是历史前进的必然! ““到底做什么,等女儿好好想想再决定吧。”风夕将王书搁一旁,然后抬首看着父亲,郑重承诺,“父王,有一点我保证,我不会让风国的百姓受苦的!”“嗯,父王相信你!”风王点点头,有丝疲倦的闭上眼睛,“我风国国库盈足,不比华国差,且我已将历代祖先收藏的珍宝古玩等全藏于你寝宫的密室里,这些财富你是用来建一个新的帝国还是用来送人,全凭你自己吧。”“那个密室还留着?”风夕不由颤声问道。“嗯,留着,这几年我加大了它,但开启方法还是你的那个,这世间也只有你我知道。”风王睁开眼睛,看着女儿, “你相貌既像我也像你母后,但你的性格却像我较多,若能多一丝你母后的好强,或许真会有一个女皇!”“你母后……我与你母后青梅竹马,恩爱非常,却只生你一女,而无子,迫于家命,我娶数姬于室,盼能得子承风氏血脉。你母后自我娶妾日始便视我为路人,至死不让我近其身,是我负你母后,而我终生无子,或许便是我之惩罚。“父王,这么多年过去了,母后早就消气了。”风夕想起早逝的母后,想起她永远幽怨的神情,心头不由一黯。“嗯,她若还不消气,我这就要去找她了,到时亲自向她请罪。”风王再次闭上眼睛,“我倦了,你回宫去休息吧,晚间再来看我。”“是,父王。”风夕起身离去。
十八、风国惜云
走出宫外,便见到正倚立于宫前汉白玉栏杆前的丰息,一身黑衣,临风而立,俊秀丰神,再加那一脸雍雅闲适的微笑,引得宫内不少宫女侧目,暗暗猜测这个公主带回来的俊美男子是否将来的驸马?丰息静静看着向他走来的风夕,依然是白衣黑发,熟悉的眉目,便连走路的步法都是闭眼也似能看到的轻快、慵逸,可是他却觉得这个人不一样了,顿时心中生出一种感觉,可剎那间这莫名的感觉却又飞走,让他来不及细细想清。风夕在离他一丈之处停步,两人就隔着这一丈之距对视,彼此的面色、神情都是平静从容,仿佛他们依然是江湖上相知十年的白风黑息,又仿佛他们是从遥远的地方跋涉而来,今次才初会,熟悉而又陌生!“风王贵体如何?”丰息最先打破沉静。“多谢关心。”风夕淡淡一笑道,吩咐侍立于宫外的内务总管裴求, “裴总管,请安排丰公子往青萝宫休息。”然后转向丰息,“你先洗洗休息一下,晚间我再找你。”丰息微微一笑,不置一词。〃是,公主。〃裴总管躬身答道,然后上前为丰息引路。“丰公子,请随老奴这边。”丰息看一眼风夕,然后转身随裴求而去。风夕目送他离去,眉头一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然后微微叹一口气。黄昏时候,风夕带着丰息前往英寿宫。“父王,女儿带一位朋友来看你了。”风夕轻轻执起风王骨瘦如柴的手摩挲着。“嗯,扶我起来见客。”风王吩咐道,侍立的宫女赶忙扶起他。风王定睛看着床前的年轻男子,与女儿并立一处似瑶台双璧,良久后连连点点头,“很好!”“父王,这是女儿在江湖结识的朋友丰息,他也就是与女儿齐名的黑丰息,想来父王应该听说过。”风夕向风王介绍着。“丰息见过风王!”丰息上前行礼。“丰息?和我的夕儿同名的那个?”风王问道。“是的,和公主名同音的那个丰息。”丰息点头答道,并趁机抬首看了看风王,但见他已瘦不成形,只一双眼睛依然闪着清明的亮光。“丰息?那你就是丰国的那个兰息公子?”风王再问。“风王为何认为丰息即为兰息公子?”丰息想不到如此病老之人之思维竟还那么敏捷。“我的夕儿是风国的惜云公主,你自然是丰国的兰息公子。”风王却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丰息还是第一次听得如此推理,心中不由有丝好笑。“怎么?你难道不是?”风王却把眼一瞪,“难道你骗了我的夕儿不成?”“骗她?”丰息一时之间还真跟不上这个风王的思维,不知为何从他的身份一下就说到他的人品?况且他何时骗她了,从初次相会始,他们就未问过对方的身份,这十年来他们也都十分有默契的不问对方的身份,但彼此间都猜测着,都有几分明了罢。“小子,你生来就爱欺负人的,但唯一不能欺负的便是我的夕儿了!”风王忽然又笑着道,瘦巴巴的脸上笑开一朵菊花来,竟似十分的得意。“不敢,丰息确实为丰国兰息。”丰息彬彬有礼的答道,心中嘀咕着,您老的女儿白风夕,天下谁人敢欺!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风王点头看着他,神色间带着了然。然后转向风夕,“夕儿,你要与你这位朋友好好相处!”“父王,女儿省得。”风夕见风王说这么几句话,已似十分的疲倦,便扶他躺下。风王最后看看他们,良久后叹息一声,然后闭上眼: “那我就放心了,你们下去吧。”风夕与丰息退下。出得英寿宫,天色已全黑,宫中早已燃起宫灯,灯火通明。
“裴总管。”风夕唤道。“老奴在。”内务总管裴求赶忙上前,“公主有何吩咐。”“父王的后事准备齐了吗?”风夕抬首看着夜空,今夜星稀月淡。“回公主,半年前大王即吩咐备好了。”裴求躬身答道。“半年前就备好了吗?那也好,也就这两天的事了,你心中要有个数,宫中不要到时一片慌乱才是。”风夕低首看着眼前侍侯父亲已三十年的老宫人。“公主放心,奴才省得。”裴求点头,然后抬首看一眼公主又垂首,“公主连日赶回,定是疲倦,还望公主好好休息,保重玉体,风国日后将全倚靠公主!”“我知道,多谢关心。”风夕点头,然后又道:“将这一年内的折子全搬到我宫中,另派人通知,两日后风云骑所有将领含辰殿朝见。”“是。”裴求领命。风夕屏退所有侍从,自已提着一盏宫灯,在宫中走着,丰息跟在她身后,两人皆一言不发。走到一座宫殿前,风夕忽然停住脚步。良久后,风夕才推门进去,一路往里走,穿过长长回廊,最后走到后院一口古井前,她才止住脚步。一路来,丰息已把这宫殿看了个大概,宫殿虽小,但布置却精致幽雅,而且干凈,只是并无人居住,这可说是一座空殿。“这座含露宫是我母后生前所住,母后死后,这宫殿便空下来,父王不让任何人居住。”将宫灯挂在树上,风夕忽然开口说道,因为宫殿的空旷,她的声音在周围幽幽回荡。“母亲生前最喜欢坐在这口井边,就这样看着井水幽幽出神,好多次,我都以为她要跳下去,但她没有。她只是一直看着……一直看着……直到那一天早上,她毫无预警的倒在地上,摔碎了她手腕上那一只父亲送与她的苍山玉环,然后就再也没有起来。”风夕弯腰掬一捧井水,清澈冰凉,一直凉到心里头。她张开手,那水便全从指缝间流下,点滴不剩,“小时候,我不大能理解我的母亲,与母亲也不大亲近,反倒和父王在一起的时间更多。母亲独住此宫,记忆中她总是紧锁眉头,神情幽怨,一双眼睛看我时也是时冷时热,反倒她看着这一泓井水,眼神倒是平静多了。后来,我想,母亲是想死,但又不甘心死!只是……最后她却还是死去了,心都死了,人岂能还活!”她拍拍手,拍去掌心的水珠,回头看着丰息,“女人一颗心总是小得只容得下一个男人,而男人心却大得要装天下、装权势、装金钱、装美人……男人心中要装的东西太多,男人的心太大太大了……而有些女人太傻,以为男人应该和她一样,‘小心’的装一个人,因着她自己的那颗‘小心’,到无法负荷时,便送了性命!”“女人,你要控告天下男人吗?”丰息探首看看那口古井,在黑夜里,深深幽幽的不见底,宫灯的映射下,井面偶闪一丝波光。“岂会。”风夕一笑,然后走近他,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