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几点了?
警察到东水门了吗?
有人给他收尸吗?
一位更夫从旁边经过:“小心火烛,严防汉奸——”
青蔓浑身虚汗,仿佛淋了一场凄厉大雨,湿遭遭的,从头到脚。
什么东西空落落地荡在手腕间?
青蔓抬起胳膊,低头看,一只蒜头镯。
谭嬢嬢的蒜头镯,温琰拒绝过的那只,他的蒜头镯。
他死了。
谢朗华死了。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他这个人了。
……
——
那晚过后青蔓病了好几日,发着烧,夜夜噩梦。
所谓人走茶凉,朗华的遗体被孟小姐接回,丧事却办得冷冷清清,不过老段和几个袍哥兄弟吊唁,军统竟无一人露面。
青蔓将他的死讯分别发电报告知温琰和秋意。
温琰没有回复,秋意倒是抽空从湖南打了一通长途电话。
“凶手抓到了吗?”
“没有,警察局还在调查,不过也是敷衍应对,我看迟早不了了之。”青蔓说:“他得罪的人太多了。”
秋意沉默半晌:“丧事谁在办?”
“他的未婚妻。明天出殡,应该是埋在他父母身旁。”
秋意应了声。
青蔓心里堵得难受:“我也告诉琰琰了,你们……”
秋意说:“我们从来不提他。”
两人自重逢、结婚到现在,没有谈论过朗华只字片语。
青蔓也就明白了。
——
1945年春,逢予在国外跟人争风吃醋,斗殴时不幸中枪身亡。
梁孚生飞到印度,从加尔各答搭航班前往美国治丧。
青蔓一个人留在重庆,无亲无友,只能埋头工作。
自国民政府迁都以来,陪都的经济呈现出一种畸形的繁荣,物价飞涨,市场上充斥着买空卖空的投机行为,茶余饭后,每个人都在谈论如何囤货,如何炒黄金。
自去年初,同盟国开始进行对日反攻战,来华助战的美国兵就在重庆一天天多起来,于是陪都又掀起了一股“美国热”。
吃的穿的用的,无不以洋货为时髦。
年轻女子们亦欢喜同美国兵交往,坐着他们的吉普车,进出跳舞场、咖啡馆,在大后方纸醉金迷。
而同时,陪都开始发现层出不穷的疯女郎。
青蔓见过几位。她们有的因为战乱家破人亡而导致精神失常,有的被丈夫遗弃,有的沦落风尘,有的失业失学……其中甚至有人受过不错的教育,会英文,懂会计。追根究底,是战争和病态的社会将她们逼迫至此。(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