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夜,李家的队伍渐进一片白桦树林,此时天色已晚,霜露微寒,波雾笼罩着整个树林,隐约可见前方屋舍的点点星灯,模糊不清的在闪动,马儿便在这布满坚石的燥土上无精打采的拖走,在前导路的骑马人乃还,至李石马驾旁报告:“主君,前面是一方树林,夜间寒凉,马儿也需进食,不如属下前去探看是否有客栈和人家。”
石乃点头,逐将头缩回,抱着臂膀打了个哆嗦。马车皆停,他如释重负的伸个懒腰望了望台面上的一方匕首,摇摇头下了马车,同身边的祗候人去往最中心位置的一方大车探望清茹的状况。
“三丫头?身子可还好?”
他轻轻撩开绒帘,看见清茹安静的躺在裹了厚实绒毯的车中,身上盖了两层锦缎棉被,枕的是最好的软枕。
她腹部高高隆起,头上带了老大一片抹额,翕张的唇半天才启:“爹爹,我很好!”
说着好,李石却知她不好,只见她苍白的脸无一点血色,双眉不展,便知道她有多痛苦。
李石低头轻叹,回头望了身后隐约的白桦林,双手撑在车窗上:“可苦了你这丫头!苦了你了!那时要将这孩儿做掉,也一身轻了啊!也不必如此受苦受累。”
清茹闻后而坐,奋力撑着大肚子道:“不,爹爹,这是英王的子嗣,这是我翻身的机会,就算完颜文不认,他也是名副其实的王室子弟,他若是个男儿,往后便是嗣王,再不济,也是个辅国上将军,若是个女儿便是国朝的县主,我要好好将他生下来,我要好好将他生下来!”
“那你到底怎么处理张家的事,你总要找个依靠啊?爹爹年岁已高,倘若哪一天不在了,孰人能护着你?”
听后,她渐而将躺下,将身侧了过去,点点星泪淌下,她又胡乱的抹了一把涕泪道:“我想找个依靠,但张家竟要我做个低贱的妾室。”
“叫我如何抬得起头来!汝霖哥哥轻口与我说,说就算我当了妾室,也是和妻一般的妾室,可我明白,妾便如下人一般,卑躬屈膝,委屈求全。”
李石老朽的身姿再次怂了下去……
他没有过多的言语,楞了许久,将车帘放下,走远了。
祗候人挑着一盏昏灯导前,他们走到一道小山丘,立在从石旁,望着山下集聚的烟火辉煌。此时夜深,星斗与幕黑的天际镶嵌在一起,远处重叠的山在月光下勾勒一道轻弧,北国的寒鸦还未飞去,依旧在枝头嘲哳,闻此声,触此景,却不自觉的黯然伤神。
石背手而立,举头而望明月,此时间,不知谁家灵巧的姑娘吹了一阵箫曲,悠扬婉转,凄美悠长,久不消去的余音在斑驳层叠的绿荫中回荡起来,伫立的人早已泪满盈眶。
“老夫,……老夫四十余几了!吾妻逝去亦有……”他掰着指头算着,却没有再说下去。
“已有些年头了!”
“二丫头是我的心头肉,她像她母亲,很像!我便只想她舒坦的嫁一人为妻,却不知这些年事实将她折磨至此。”
祗候人不知如何回答便低头沉默。
“张汝霖是个好孩子,张家的男儿都是懂上进的人儿,我固然想让茹儿嫁到张家,可……高家早已与张家定下了事,如今却打算着叫我的茹儿做个妾室,我该怎么办?”
“她怀身大肚的,说找个人家也不好找,嫁个低家我又怕她苦,嫁个高家别个又要闺女儿,这如何是好?”
“我不知应该如何……”
祗候人躬首,眼骨碌的转,献上一语:“主君,主君,三姑娘如今不是挑的时候了,您若担心她过不好,便要嫁在眼皮底下,那……那张家不是说了吗?三姑娘就算为妾也是和正头娘子一样的。”
“三姑娘,毕竟怀了别家的孩子,这放在孰人,也不肯娶了个怀身大肚的女子做正妻啊!”他说着,便又凑了进来,贴耳细语:“就像对继娘子(继妻),她进李家也怀了身子,您也是先纳她为妾啊!”
石满面沧桑,老朽的身子已然再不似年轻那般挺的直立,他望着那轮圆月,叹息一声。
再转身,走几步。
“她怀着王嗣,以后就算入了张家,她和孩儿得多痛苦?”
“英王,自会将孩儿讨回去的,英王尚无子嗣……”祗候人劝着。
“再看吧!”石顿了顿离开了,他走的特别快,浔着杂草小路。
李石毫无戒备的走走,忽有风吹草东他亦是察觉到什么,武将出身的他便准备拔起随身的配刀,可左右摸了摸腰间,那刀却不知丢何处去了。过一会,四处无动静,他方才松一口气,可不料便是这么放松下去,四五个身手较好的黑衣人从四周奔向他,手里拿着十分显眼的棍棒向他挥来。
祗候人提的灯盏下的流苏被绞在了乱枝上,那人停下轻解开,再抬头,李石已然走远不见了踪迹,他连忙上前却眼观四方不见人,便在幽林中喊着。
“主君,主君!您在哪?”
鹰子在枝头咕咕叫,声音空灵,瘆人的很。
“主君,奴在!主君!”
这时忽而听到前方有嘈杂之声,祗候人便小跑上前去,见几个人影闪过,手忙脚乱的抬着什么东西跑远了。
祗候人乃惊,意识到李石可能擒,提着灯便跑回去找人帮忙,胡乱的摸黑前行,方才来到李家队伍聚集之地,先见了献可站在离马车蛮远的绿丛旁发呆,便踉跄着跑过去。
“四郎,主君被人擒了,一大伙人拿着棍棒!”
十二岁的献可第一反应就是望向前面的队伍说:“你先带几人去寻爹爹,我一会便与大哥带些人马一起找来了!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