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姣一直都知道见面三分情,可还是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母凭子贵’。
“妾身惶恐,愧不敢受。若老爷连月在外奔波,可不必履约每周都来,自然是要以帅府为主。那里,才是老爷的家。”老爷肯有一日回来用晚饭,自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因为孩子思念父亲。她不羡慕方幼萍,只是怕自己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还有其他的几房姨太太,老爷有空也去看看吧。不然只怕……她们会恨毒了我,怪我狐媚惑主,独占老爷。”
“她们都不怪萍萍,如何会怪到你身上?毕竟我每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帅府的,只偶尔去你那儿。我倒不知,你何时是这般胆小的性子了。”蒋理承淡然一笑,与故人打趣道:
“你对姨太太虽极尽包容,但打压下人的手段,我也是有所耳闻的。常言道,他们都怕帅府这位五姨太,是温柔刀。还不知你也有怕的人。”
柴姣“嗯”了一声,难得与他推心置腹:“以前是不怕的,因有底气,知道老爷信任我、需要我。经历过一次浩劫和动荡,便没了以前的勇敢。”
说罢,她牵起自嘲苦笑:“若是超过她们一点,她们会嫉妒。超过她们很多,她们只能羡慕。方小姐是我们所有人望尘莫及的,连仰望一眼都是亵渎。”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她们的孩子毕竟大一些,从前也是好生养在帅府的,见到我的时间多。老幺太小了,即便是因着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多关心他一些也是应该的。”蒋理承安慰道。
在他眼里向来没有绝对公平可言,给这房姨太太的,那房也有。在他这里行不通的,不惯这毛病。
“她们,也没什么,各凭本事罢了。从前在帅府时,我不也是每日在你房里?”
只是那时的柴姣,可没有劝他雨露均沾的雅兴,做不出故作大度的贤妻良母的派头。甚至还在盛宠时,拼命想将他抓得更紧,拿独占欲证明她的在意。偏巧蒋理承也吃这一套,被她的温柔小意拿捏得死死地。夸她治家有方,又夸她不为难姨太太这些旧人的贤良。
只是眨眼睛,沧海桑田。
“是呀,大抵是萍儿更有本事吧。我只是让您独宠我一个,她却是让我们连容身之处也没有了。”柴姣说到此处,仿佛终于想起来什么一般,欲言又止道:
“老爷,妾身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夫老妻了,有什么不能说的?”蒋理承不知她跟自己,何时这般生分了。
鼓励道:“但说无妨。”
“那老爷要先赦我无罪。”柴姣道。
“好,你说吧。”蒋理承难得见她这般严肃的样子,都忘了她一本正经时的眉目。
仿佛她从前打理府上大小事宜时,就这样一板一眼的。
“刘议泽从国外回来了。”柴姣说完,没立即接下一句,而是在等着老爷回应。
等了半晌,蒋理承才缓缓开口道:“若是他安分守己,不再搅动风云,安心做个普通人,我可以考虑不去为难他。”
柴姣知道他经过怎样的思想挣扎,又艰难做下了这个决定。怎会让他善罢甘休,那今日儿子白生病了,她也白抓住机会了。
她的阴狠不轻易显露,但只要露出利爪,就得有所得。
“老爷对萍儿真是极宠,为了她,连杀身之祸都能放下。从前我是羡慕,现在对您更多的是担心。老爷可是忘了,昔日那刺客,就是刘议泽派过来的。”
床上的儿子苍白着小脸,睡得一脸安详,柴姣为了她的软肋、也是她的盔甲,哪怕忍着巨大的惶恐,也逼着自己豁出去了。
无惧刀尖舔血:“若他对萍萍是真心喜欢,萍萍能有一个好归宿,我也为小姑娘高兴。可他完全就是个骗子,骗得萍萍这个有钱有权人家的女儿,为他鞍前马后。又骗得影后郑妍熙,为他牵马坠蹬。他这样,比洋人那些传教士,还能洗脑行骗。比从前白莲教,还可怕百倍。不信老爷可以去问问萍萍,若是萍萍拒不回答,亦或躲躲闪闪、矢口否认,就证明他们一直有联系,且萍萍还在为他遮掩。”
蒋理承握紧了拳头,念着儿子还在养伤,硬生生憋了回去。他被恼怒灌满,却不知在生谁的气。是怪柴姣挑破了那层窗户纸,不能让他继续醉生梦死;还是萍萍不能像自己这样,为她破釜沉舟,回报以同样的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或是自己优柔寡断,如今这般婆婆妈妈了。
“我不是说了?只要他改邪归正,我可以不计前嫌,宰相肚里能撑船。”
“那么老爷,他嘴上说重新做人,实际上小动作不断,您莫非不做事,天天看着他,亦或找人盯着他吗?他不值得。”柴姣明白的蒋理承,不可能是这样的。
若那人对他有威胁,哪怕没有任何动作,他都会斩草除根,不留下任何威胁和祸患,才能走到今日权倾朝野。
“且那宰相,是看见小妾与长工偷情,大手一挥,直接送给那人,成全了他们。难不成也能眼见他夺人所爱,非但不让他付出代价,还让他称心如意?”
蒋理承被她激得瞬间起身,按耐住脾气,焦灼地在屋内走来走去。
这个穷酸寒门,这一路实在太顺了,骗得女人为他折腰不说,还屡教不改,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老爷,我还听人说,萍萍在北平读书时,是跟他短暂相处过的。就是他们年轻人时兴的谈朋友,交往。学洋人那样恋爱。互赠情书,连附近客栈都去了好几次,开房上床。”柴姣一鼓作气,趁热打铁,借着他被气迷糊的时候,一口气说完:
“那些昔日在北平的同学都知道,老爷若不信,稍加打探就知晓。妾身甚至怀疑,萍萍如今在帅府,并没有执意离开,哪怕她的情郎已经回了北平,就是因着想稳住你,放他一马。而刘议泽,回国也不全是为了理想大业,还因为遏制不住对眷侣的相思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