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应龙仰望桃树,只见凄凉凋谢之景在他的眼中时刻回荡着,不禁感叹桃花纷飞而飘落的样子就宛如彩色水墨蘸浸在纸上作渲染时产生的那幅让人身临其境的画面,同时他微微地阖上双眸,徐徐地张开双臂,拥抱着大自然带给他的福泽。
之后,他踏过落英满地的桃花,又来到了水榭楼台处,周边的幽水碧澜,惊波微浮,不远处边的棵棵桃树上的花瓣拂落于岸堤之下,时不时地散发出如兰似麝的幽香来;在廊桥的隧道口处,水面之上浮露出繁花朵朵,有未绽放开来的菡萏,也有已绽放开来的水芙蕖,它们根茎蜿蜒盘旋,坚如碧玉翡翠,给亭台楼阁增添了别有一番韵味的情趣;而在廊桥的尽头,停靠着一艘用竹箫制作而成的蓑船,在蓑船上半躺着一位身板比较硬直的笠翁,他大腿跷着二腿之上,手中拿着一根箫木制成的鱼竿,在那悠闲自在地钓着鱼虾,嘴中还时不时地哼着小曲儿,给这湖面带来了不一样的烟火。
邹应龙观望着四周的落叶簌簌归于黄土这般景象时,又产生了浓厚的惋惜、不舍之情,在惋惜的同时,不禁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何况,他也不忘记来这里的目的是寻找徐阶。
邹应龙迈着矫健的步伐来到湖上的廊桥旁,扫望着远处,他觉得按往常那样,徐阶无事的时候会在此处悠闲地坐在湖边,凝视着湖内的鱼虾,还会时不时哼着小曲儿,打发眼前那漫长的时间。
就当邹应龙向远处再寻时,倏地听到了廊桥下有人在钩鱼,是鱼儿“噗通”上岸的声音。
邹应龙看到了有一船翁坐在木船上悠闲地钓着鱼,大猜特猜此人便是徐阶。
邹应龙连步走下了廊桥,来到了木船的旁边,他探出头来看了一下船上斜倚靠的老翁。
因为他站在老翁的背后,而且老翁头戴着斗笠,很难辨认他究竟是不是徐阶。
邹应龙不得不移步想看一看老翁的真容,没有过多犹豫,就来到了船头前。
一乍看,船上的老翁果然是徐阶。
邹应龙确定无疑后,向徐阶打了一个手势,大声嚷道:“徐太傅……!”
徐阶似乎听到了一阵响亮且熟悉的声音环绕在耳畔,他侧眸望见了邹应龙,觉得是自己眼睛看花了,于是揉了揉双眸,再仔细一定睛,眼中果然浮现出是邹应龙的影子。
徐阶连忙放下了手中的鱼竿子和头上戴的斗笠,站起身来,掸了掸他身上被鱼儿溅了一身水的裤子,抖了抖双腿,疏松一下慵懒而又僵直的脚踝。他踏出了木船,来到了湖岸上,与邹应龙两两对视着,久别的朋友终于又重逢了,这能不高兴么?!
徐阶对邹应龙露出了无比的微笑,俩人来到了面前,刚重逢见面时,二人的寒暄之话激得周围的一股暖意涌进各自的心头,这估计是心生慰问的源泉吧。
徐阶和邹应龙双手相握,朋友之逢怎能缺少最基本的尊重握手礼仪。
徐阶看到邹应龙归来是非常的激动啊,因为去年的这个时候,是邹应龙离开之际,如今看到邹应龙,就能感应到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气息向徐阶的身边席卷而来,与之前判若两人。同时,他们俩人再次相见就如同时隔多年未曾在一起喝酒取乐的知趣朋友一样,凡事有什么委屈都会相互扶持、慰问。况且,真挚的朋友间不分男女老幼,年龄大或者是小,“应龙啊,很高兴看到你过来,今日一见,你的胆识又精进了不少啊,让老夫刮目相看,哈哈哈。”
“徐太傅,您也是,士别三日,令小弟刮目相看呀!”邹应龙拍了拍徐阶的肩膀头,态度谦和有度,也相互慰问道,“在过去的一年里,您在这儿生活得还好?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啊?”
徐阶捋着胡须子,耐着性子回道:“老夫我与儿子们过得非常好,也没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儿。”
徐阶看了看邹应龙的面,语重心长地关切道:“那你在丞相府那头儿有没有被严嵩等党羽察觉到你是老夫我安插在其中的卧底啊?!能否仔细说下你前往这里时所遇到的某个变数或者是遭遇?”
邹应龙也没有一丝隐瞒之意,便拱手坦诚相告道:“昨夜,小弟我在严嵩老贼的住处旁,伪装成蒙面间谍的样子,偷听到了严嵩老贼与内务府惠政司布政使的对话。严嵩老贼说您如果在这一年内不按时缴纳抚恤金和朝贡税,他就会以此状草拟出一封奏折,将它奉于皇上手中进行批阅翻查,依小弟估计之言,徐太傅您可能难逃皇上没收重要资金或降职的处分,甚至还会面临着被贬的危境。可就当小弟我要遁走之际,不小心被驻守在城大门口的士兵撞见了,在他们追捕的时候,快马加鞭地翻墙而跃,躲避了这些士兵的捕击。所以,小弟断然猜测,昨夜朦胧之色,月影扑朔,严嵩父子即便察觉了有我这个人在此窥察他们的动机,但也很难辨别出我是潜藏在他们身边已经有一年的丙辰科进士、行人邹应龙。所以,徐太傅请您放心,小弟我不会轻易让人知道我的身份的!”
徐阶听邹应龙的万语千言后,其双眸都绷得挺直,也不禁被邹应龙一口气说出来的话震慑住了,这也让徐阶没想到他提拔出来的谏官竟如此出类拔萃,口才一绝,更让徐阶相信邹应龙以后会是一位针对严嵩党羽不可多得的中坚力量,也为徐阶取代严嵩的位置奠定了初步的基础。
徐阶微微地松了一口气,摇摆着手示意让邹应龙最好早些时辰回去,以免严嵩老贼察觉又生出什么疑心来,就大事不妙了,“老夫大致已了解你所说的话了,不过当务之急,为了不让严嵩敌党再次犯起疑心,老夫劝诫你赶紧离开这里,越趁早走越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