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达与窦建德、张金称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感觉到李风云这句话的背后藏有很深的玄机;遂拱手为礼;“愿闻其详。”
“某之所以出现在永济渠;是为了山东人在东都政局中牟利。”
李风云直言不讳;直奔主题;然后围绕着这个主题;剥茧抽丝;层层演进;非常透彻地分析和推演了在过去一段时间、现在和未来几年;东都政局纷繁复杂变化中所蕴藏的核心矛盾和潜在危机;而义军若想生存发展;山东人若想东山再起;就必须善加利用这些矛盾和危机。
就目前东都政局而言;核心矛盾是改革和保守;潜在危机是二次东征再次失败;而二次东征假如再次失败;必将加剧核心矛盾以更快速度爆发;为此;以圣主为首的改革势力;正在想方设法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以确保二次东征的胜利;而山东人正是圣主要拉拢的重要政治力量;但圣主不可能为此让度太多的政治利益;关陇人更会为此设置重重障碍;所以山东人若想借机牟利;难度远比想像得大。
随着李风云滔滔不绝的述说;他在河北豪帅心目中的形象愈发神秘;尤其那一头飘散白发所带来的视觉冲击;更给人一种诡异之感;当李风云通过一系列的事实构建出东都政局的“前世今生”以及较为悲观的未来之后;他在豪帅们心目中就不仅是神秘和诡异了;还有沉甸甸的份量;还有无数的疑惑;其中最大的疑惑便是;以李风云所表现出来的才智;以及他对中外大势和东都政局的了解;他的来历肯定非同寻常;那么他到底是什么人?他在大河南北所作所为的背后有什么内幕?他举旗造反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但现在不是探究这些秘密的时候;永济渠危机正在扩大;清河义军正处在生死存亡关头;河北豪帅们迫切需要的不是对东都政局的了解;不是对永济渠危机本质的解读;而是如何度过危机;如何从官军的围剿中突围而出;如何说服李风云留下来帮助自己。
“将军能否告诉某;侯城一战;河北人将从中牟取何种利益?”
张金称听了半天;虽然有所收获;却发现李风云避重就轻;根本没有回答其突然出现在永济渠的真正原因;遂毫不客气的直指要害。
李风云稍加沉吟后;不动声色地说道;“拯救黄台公(崔弘升)。”
博陵崔氏天下知名;而崔弘升是博陵崔氏当代子弟中名声最为显赫者之一;河北贵族富豪们当然知之甚详了。今年东征大败;崔弘升受败绩所累下了大狱;危在旦夕;此事早已在山东豪门世家中传开;而与豪门世家保持密切联系的河北豪帅们;又焉能不知?
一帮豪帅们无不动容;震惊者有之;豁然顿悟者有之;若有所思者有之;更有人目瞪口呆地望着李风云;屋内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大大小小的豪帅都被这普普通通的五个字“打懵”了。但博陵崔氏和崔弘升距离他们太遥远了;遥不可及;所以李风云这个匪夷所思的答案;就如天雷一般从他们的心中轰隆隆的呼啸而过;然后回荡在他们心间的则是一个让他们自己都感觉难以置信的念头;此子莫非出自山东超级大豪门?但一个超级大豪门的子弟;即便是支房旁系的子弟;身份也非常尊贵;岂会自甘堕落;与贼为伍?就不怕羞辱了先祖;连累了家族?只是李风云活生生的坐在眼前;他们却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李风云和他们一样都是普普通通的贵族子弟;相反;李风云知道的东西;他们不知道;这足以证明他们心中的猜测了。
“侯城一战;当真能拯救黄台公?”王安忍不住质问道。他想不通;为什么段达败走了;永济渠危机严重了;河北局势严峻了;东都震怒了;却能拯救黄台公。
李风云不厌其烦;再次做出详细解释。
“侯城一战的事实证明;若想解决永济渠危机;武力不行;必须在政治上向山东人做出妥协和让步。黄台公(崔弘升)复出;让河北人去解决永济渠危机;则正好符合双方利益所在;各取所需;各取其利;皆大欢喜。”
窦建德敏锐地发现到了这句话中的破绽;当即问道;“依将军之推测;当段达再次杀到永济渠;我们岂不要大败而逃;才能让河北豪门满足东都之需要
李风云郑重点头;“所以;某马上渡河返回齐鲁;而诸位则要做好败退清河的准备。某要告诫诸位;这一次务必不要心存侥幸;关键时刻;利益至上;河北豪门为了自身利益;会毫不犹豫地牺牲诸位。”
屋内再次沉寂;气氛突然变得十分压抑。
。。。
第三百章 转嫁
对清河人来说;李风云是个神秘的具有传奇色彩的过客;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打了一场胜仗;加剧了永济渠危机;然后又像风一般消失了;就如在波涛汹涌的湖面上扔下了一块石头;虽然溅起了波澜;却瞬息踪影全无;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众河北豪帅对李风云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将信将疑;毕竟未来的事谁也不知道;只要尚未发生;就一切皆有可能。
很快;从东都就传来了消息。兵部和卫府经过对东征战事的反复研究;认定右翊卫将军薛世雄在萨水大战的关键时刻拼死阻御敌军的攻击;为掩护友军渡河赢得了更多的时间;功过足以相抵;应免予责罚;官复原职;认定涿郡太守、检校左武卫将军崔弘升在萨水大战爆发之前就已经向圣主、中枢和前线统帅部发出了警告;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好了充足准备;正因为崔弘升的准备工作做得好;远征四个军才得以成功撤离萨水战场;同样也因为受益于崔弘升的预警;圣主和中枢及时增援了鸭绿水;才得以确保远征四个军安全渡过鸭绿水返回辽东;所以崔弘升不但无功;反而有功;但考虑到远征军大败之事实;崔弘升也只能是功过相抵;官复原职。
十二月十四日;圣主诏令;薛世雄、崔弘升官复原职。
政治上无处不是妥协;圣主若想赢得山东人对二次东征的支持;就要帮助山东人拯救崔弘升;而若想拯救崔弘升;关陇人的让步至关重要;为此圣主不得不向关陇人妥协;于是放出了薛世雄。薛世雄是河东贵族集团重要成员;中枢重臣黄门侍郎裴世矩、御史大夫裴蕴也是这一政治集团的重要成员;也就是说;圣主表面上是向关陇人妥协了;但实际上受益的却是支持他的河东人;这一政治手腕可谓运用得十分高超。
十二月十五日;圣主诏令;左翊卫将军段达因为在河北戡乱无功;剿贼不利;免去其左翊卫将军一职;即刻回京。
同日;圣主诏令;免去崔弘升涿郡太守一职;任命其为河北讨捕大使、检校左武卫将军;代替段达负责河北戡乱。
同日;圣主还下达了两道重要诏令;一是任命崔弘升的弟弟崔弘骏;出任赵王府长史;而另一道诏令的内容如出一辙;任命博陵崔氏的另一个重要成员崔赜;出任越王府的长史。
赵王杨杲是圣主的第三子。越王杨侗是已故元德太子的次子;圣主的孙子。崔弘骏出任赵王府长史;便成为赵王杨杲的第一辅弼大臣;而崔赜出任越王府长史;便成为越王杨侗的头号佐臣。
相比崔弘升的任命;这两个任命太重要了;内中蕴含的东西太多太复杂了;影响太大了;当即在东都引起了轰动。
从中土继承制度来说;赵王是庶出皇子;越王是庶出皇孙;都没有继承权;都不是合法的继承人;而真正拥有继承权的合法继承人;只有嫡出的齐王杨喃一个。但现在的问题是;齐王杨喃距离储君的位置越来越远;继承皇统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尤其他离开京师居外戡乱后;留给东都的是一个在皇统之争中垂死挣扎的凄凉而绝望的身影;这进一步拉大了齐王与储君之间的距离;于是东都理所当然把目光转向了其他皇子皇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