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要在具体的人头上追究责任。」甘蓝说着,目光有些黯然。
她听闻过行业里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心里很清楚,如果从厨师这里查不出什麽来的话,受牵连的只能是饭店的负责人,也就意味着「朝天楼」很可能被勒令停业。而厨师们,即使免去了责任,但是一帮子造成过食物中毒这种大事的厨师,未来又还有多少前景呢?
往窗外看去,已是放学下班时分,街面上泛起了人潮。
成年人们在归家路上都会顺便买些菜,习惯性地和商贩们讨价还价,嘱咐一句「你称准点儿!」;而商贩们便夸张地拍起胸脯,不迭地保证道:「你就放——心吧!」,一个「放」字总是拖得很长,充分说明了在语言上,生意人更加喜爱能产生直接後果的动词。
学生们在放课後追闹着跑向各家小卖部和复印店,或是买上几块钱的零食,或是把某个好学生提前做好的作业拿来复印和「借鉴」。
通常,厨房里都会在这个时间段开始忙起来。可现在饭店停业,没有了往常炉灶上火舌喷焰的声音、炒勺与锅共舞的敲击以及顾客点单、厨师喊话的热闹,甘蓝觉得,生活像凝固了似的。
放在以前,她只会抱怨,这样日复一日的循环是无趣又累人的。可现在才知道,有时候,人可以借助生活中的某种千篇一律而获得暂时的安宁。就像一只被豢养在笼中的豚鼠,长期以来通过在滚轴上奔跑而获得食物,奔跑=食物=生存的程式被深深植入脑中,当这样的滚轴被取下时,豚鼠便会因为丧失食物而忘记了奔跑。
甘蓝在店里环视着,见大家的脸上都写满了忧虑,想必也和她一样,因为失去了归宿感而心烦意乱。
次日的公安局里,甘蓝是最後一个被叫进去问话的。房间里,两个民警和一个稽查人员正在桌前坐等着她。
一番形式上的问话後,民警问她是否知道亚硝酸盐的来源,甘蓝答不知道。
质监局的稽查人员立刻追问道:
「你知道国家明令禁止餐饮业使用亚硝酸盐作添加剂吗?」
甘蓝点点头。
「是你们私自使用,还是老板让你们用的?」
「老板是不准我们用的!」甘蓝立刻抬起头辩护道,「我不知道那盐是怎麽回事,之前都是好好儿的,那天中午是我们饭店几十年来第一次出事。不过……」
对面三个人都用笔草草地纪录着,听见她这一声「不过」,都将头抬了起来。
「厨师这一行,很累人的,有时候很容易就粗心大意了,也许……也许是我哪一个步骤没仔细,可是我绝没有害人之心。」
「你想说,」稽查人员拿笔尖指着甘蓝,总结道,「可能是由於你工作上的疏忽造成的吗?」
甘蓝紧紧咬着唇,点了一下头。
问话没有再进行太久,甘蓝出门时,看见李全博和白芷也正候在门外,而季然却在回答完问题後急匆匆地离开了。
李全博并没有帮金师傅走後门的意思,再者金师傅也不准,他只是来「关心关心」案情。
局子里的人见了他,都有些诧异,因为很少看见上面的人下来,便纳罕这突如其来的走基层是何目的。
李全博进去和刚刚审问的人员们谈了许久,翻看了笔录,便探出头来把金师傅叫了进去。
数分钟后,金师傅怒目圆睁地出来,一把将甘蓝提了进去。
「你个背时的死女娃子,你瞎往自己身上扣什麽屎盆子?!」
金师傅毫不留情地给了甘蓝头上一掌,怒斥道。
「甘蓝啊,你晓不晓得这是要负刑事责任的,要不是因为你爸也争着说是他的错,真的追究到你头上怎麽办?」
李全博也是语重心长。
「我……他说是他的错?」
甘蓝看向李全博,有些错愕。
原来甘凌云也在问话时承认是他的疏忽,可他的回答明显没有一点常识可言,因他也根本不懂亚硝酸盐究竟是个什麽东西。加之他和甘蓝的父女关系,稽查人员们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俩有替对方开脱的嫌疑。
「父女两个都是楞子!」
金师傅还想再给甘蓝一下,被白芷劝阻了。
甘蓝面带窘迫地去瞄白芷,可白芷也没给她什麽好脸色,反对她横眉瞋目。
李全博为了避讳,很快便带他们几人出来了,只叮嘱说一切要按正常程序走,又吩咐甘蓝不要再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