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密布在盛夏深蓝的夜晚中,浮光霭霭的荷花池里朗月皎洁。沸腾人声掩盖了蝉虫脆鸣,黑夜不再深沉宁静。余独发散,万物都跟着浮躁起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怎得如此喧哗?”亭外突然响起一声响遏行云的凌厉女声,静怡亭里蓦然安静下来。
丰腴柳腰的李夫人,披着流光溢彩的掐金紫衫牵着公子犹款步行来,太子殿下刚好撞进她的怀里。李夫人赶紧接住他,满目关切,“悍儿!别跑这么快,小心摔倒!”
太子挣脱李夫人的怀抱,举着弹弓炫耀道:“母亲,我没事!你看这是初宁给我的弹弓,可好玩了!”
公子犹时年六岁,也十分好奇,“这什么?”
李夫人微笑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多谢王孙好意,可是太子还小,不能用这些。夜深了,带太子殿下回去休息吧!”
李夫人目光示意,侍女便拉着太子,从他手中抢走弹弓,递给李夫人。
太子立刻哭闹起来,“我不小了!初宁八岁都开始学御射了,母亲你却什么都让我做!把弹弓还给我!”
公子犹见哥哥哭闹起来,也不明所以地跟着叫起来。两个孩子的哭叫之声,此起彼伏,嘈杂刺心。
李夫人屏息垂眸,暗自狠狠剜了初宁一眼,她极力压下心中的怒火,努力用端庄沉稳的语气道:“母亲何时不让你做了?只是还未给你寻到合适的太子太傅!”说罢,又丢了个眼神示意侍女将太子和公子犹抱下去。
阿嫮赶紧来到李夫人身边,正欲开口诉说,李夫人便小声训斥道:“你也不看着太子些,任由他这么胡闹?!”
阿嫮听闻,也不敢再言,只好抹干眼泪站在一旁。
初宁上前行礼道:“李夫人深谋远虑,太子太傅传道受业解惑,掌奉太子理阴阳,其职甚重,是得好好寻一位学问深厚德行高尚的君子为师。”嘴上这样说,初宁心中却想的是父母也不可一直把孩子保护在手心里,也该学着放手,孩子总会长大,去闯荡自己的一片天地。不让孩子展翅高飞,他将来又如何鹏程万里,大展宏图呢?当然这些话,轮不到她来说,而且她也不想多管闲事。
李夫人含笑的玉面上透着高贵威仪,她十分鄙夷地用两根芊芊手指提起弹弓,缓缓递到初宁面前,语气隐隐逼人,“这东西,王孙还在自己留着玩乐吧。太子的事,就不用你费心了。”
初宁也懒得解释,便婉约一笑,恭谨地接过弹弓。
李夫人有一瞬间的晃神,她没有想到初宁居然如此乖觉,竟不和自己顶嘴。她扬了扬手,嘴角又重新浮现起明艳妩媚的微笑,眼眸里却依然寒光凛冽,“王孙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如水月光透过层层树叶洒出一地碎玉,无暇的月光虽然倾照大地,却也抚平不了伤痛和仇恨。为难的人心正似摇曳的火光,想要平静,只能将熊熊燃烧的欲望熄灭。
李夫人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到永乐台,侍女好不容易才将哭泣的太子和闹腾的公子犹哄睡着。阿嫮还是觉得委屈,便向李夫人哭诉她的遭遇,“姑母,那个初宁不把您放在眼里,还欺负我,您就这么放过她了?
李夫人看着阿嫮受伤的手臂,无奈叹道:“她既说她不是故意的,我又能如何?”
看见阿嫮愁容满面闷闷不乐,李夫人是又心痛又着急,继而又埋怨道:“你也是,她连赵国女君都打,你还老是去招惹她做什么?我一直叮嘱你,她是大王远到而来的贵客,是大王现在心尖尖上的人!你就不能忍一忍吗?而且客始终是客,她总有一天会离开的!”
阿嫮嘟囔着道:“可是她就向着云容,什么事都只帮着她!”
李夫人有些意外,她凝神片刻道:“云容始终是春申君的孙女,你应该对她客气些。还有你,多大点事,就这般在外面啼啼哭哭,一点都不端庄大气!你就不能向云容学学?”
阿嫮闻言,心中压抑已久的愁绪怨气爆发,她甩开李夫人的手,哽咽着气愤道:“你们都向着云容,她到底有哪里好?”
“你父亲以前是春申君的门客,连你姑母我,也是因为春申君的缘故,才能到大王身边伺候。”说到这里,李夫人心中清寒不已,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他曾有恩于我们,我们自然要以礼相待。”
李夫人轻叹一声,重新握着阿嫮的手,伸手轻轻地拭去她脸上泛滥的眼泪,“傻孩子,你才是姑母的亲侄女,姑母又怎么会向着云容呢?我们只不过是想要激励你,希望你能变得更好。”
“姑母…”阿嫮把脸埋进李夫人怀里,释怀似的哀哀哭泣。道理她都懂,但只是现实让她疑惑,因此她渴望得到一个确切的肯定,来弥补她失落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