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霁觉察到异样,关切地问道:“姑丈,要不要停车歇一歇?”
谢珺紧紧握了握拐杖,摇头道:“不必……”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笑道:“阿霁,有件事连她都不知道。”
“什么事?”阿霁惊问。
他神秘一笑,压低嗓音道:“我上辈子根本就没有活到五十岁,骗她的。”
阿霁心头一颤,哽咽难言。
他却有些沾沾自喜,得意地举起一只手道:“已经多活了五年,我很知足。”
“可人也不能太贪心。”他神色从容道:“我不会再服用丹药了,这次醒来发现腿脚不太灵便,再多用几次,怕是要瘫痪了,那样的话,虽生犹死。”
阿霁心底升起不详的预感,马车在崔园门口停下时,她却突然拽住了他,哀求道:“姑丈,咱们回去吧,改天叫上崔迟一起来,好不好?”
他笑着摇头,温声道:“阿霁,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自从永嘉大长公主薨逝后,崔园这十几年再未有过盛事。
而女皇身为曾经的公主,对这个地方颇为忌讳,所以崔园便愈发荒凉,唯一的用处就是接纳戴罪宫人。
般般和罗罗早打点好了一切,阿霁扶着谢珺下车,有些紧张地踏上了这片神秘的土地。
园中林木蓊翳,奇花异卉,芳草遍地,哪怕秋天也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阿霁踩着厚厚的落叶,恐惧从脚底钻了上来,像看不见的小蛇,顺着足踝缓缓爬到了心里。
花草树木太多了,它们好像才是此间主人,对突如其来的访客满怀敌意。间或响起的虫鸣鸟叫,在她听来都像是警告。
“姑丈,我们要去哪里?”阿霁很想闭上眼睛,因为她总忍不住去看道边的石碑,可是每看到‘公主’俩字她的心脏都会骤然紧缩。
谢珺似乎也有些迷茫,他停在岔路口,从怀里取出一块帕子,折了折蒙住了眼睛。
眼前彻底暗下来后,心里却越来越亮。
路一直都在脚下,根本不用费心寻找。
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牵着阿霁,顺着那条路往前走去。
“葭葭和阿怀小的时候,我常带他们来扫墓。”他平素寡言少语,可今日却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路絮叨个不停,也不管阿霁是否听得明白。
他虽蒙着双眼,却健步如飞,阿霁走得气喘吁吁,偶尔会惊到山鸟或野兔,稍有动静她便心惊肉跳。
约摸半个时辰后,阿霁实在走不动了,正想开口时他总算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片略显开阔的坡地,生着一株粗壮的老柳,枯叶丛中钻出细细的嫩草,在阳光下迎风招展。
空气中满是潮湿腐败的气味,阿霁摸出帕子掩住了口鼻,低头望着破碎的裙角和狼狈的丝履,暗叹着早知道就穿靴子和袍服了。
谢珺放脱了她的手,摘下帕子仰头望着那棵树,眼中迸发出异样的光芒。
阿霁有些莫名其妙,因为那棵柳树实在称不上美丽,何况这个季节只剩下光秃秃的枯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