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傻爬起来,一溜烟跑回去了,跑着跑着,不时回头张望。
罗德仁怔怔地看着族碑。自己小的时候,这里是祠堂,他依稀记得有几间破烂的房子,房子的瓦檐向上翘起,鸟一样的姿态。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房子不在了,像一个人逐渐老去的过程,模糊得缺少痕迹。而那族碑上的字迹也日渐风化,难以辨认。罗德仁想起先人们。作为罗氏家族的象征,这块石碑的光彩正在消失,时间让一切变成历史。现在,自己家的土地只剩河东,而河西,罗德政家的大院巍然矗立。那只是父亲对那个二杆子罗宗和开的一个玩笑,而那个玩笑的结局却永远根置于他的生命,如一块巨大的石头绑在他的心上,每走一步,他都感觉心慌气喘。他抬头,凝视着罗莆河岸的土地。罂粟正旺盛地成长,像大片的火烧起来,闪烁着红色的绿色的火焰,只有偶尔的角落里,才耸出一簇恍若异类的玉米。罗德政跟罗德仁一样,也把土地租给别人种罂粟,然后收购回来,加工,再卖出去。可是罗德仁不知道罗德政的大烟卖到何处。如今两家人老死不相往来,少有人在罗德仁面前提及罗德政家的事情,也也几乎没人在罗德政面前说起罗德仁家的情况。上罗莆的人都忌讳这些,他们担心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会使自己失去一块租种的土地。而那些守着祖上留下的几亩薄地过日子的人更是小心翼翼,他们更情愿面朝黄土,跟自己狭窄的土地说话,别的事情,他们插不上,也不愿去过问。
让罗德仁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的是,他觉得罗德政在暗中做鬼。他们的土地都租给别人种,大烟熬出来后,再由自己回收。可是这几年他收回来的大烟越来越少,他疑心自己土地上的大烟有一部分被那些见利忘本的乡邻悄悄卖给了罗德政。他也听到过有关于此的传闻,可是无凭无据,他只能干瞪眼。就算抓到把柄,他也不能把罗德政怎么样。
罗德仁很想知道罗德政的大烟卖往何处,有时候他甚至想,要是土匪刘三关能把罗德政抢了,那是多么大快人心的事。而实际情况是,似乎罗德政的一切都如日中天,生意一帆风顺,而自己却是祸不单行,儿子傻了,太太离世,得力助手顾青被土匪打死,还遭了抢,跟土匪结了仇。
罗德仁狠狠地踢了一脚。一粒小石子飞起来,掉进罗莆河。没有激起浪花,细微的的激水声被罗莆河巨大的轰鸣所淹没。 电子书 分享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