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阳村仅是一条小村,只得数十户人居于市集附近,人数并未逾百,如此一嚷,即使身在屋内的村民,也不禁要探首窗外看个究竟。
霎时之间,所有好奇、怀疑、讪笑的目光尽移往那个落在市集中心的小身影上。
这个小身影正是杨行密。
人群之中,已有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汉子排众而出,走向杨行密,极不礼貌地问∶“我是乐阳村的村长,小子!你刚才胡叫什么?”
杨行密急道∶“岷江彼岸已是洪水为患,水势亦逐渐欺近青衣江这边,相信不久便会把这条村完全淹没,请大家快收拾细软,赶快逃往高处吧!”
此语一出,场中妇孺登时涌起一阵恐慌,当中更有不少人在惊呼∶“啊!洪水来了!
那…我们怎么办?村长,我们该怎么办?“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那村长见仅是一个小孩说话已令人心惶惶,不由得铁青着脸,喝∶“大家冷静点!让我先问个清楚明白!”随即瞪着杨行密问∶“既然乐山一带有洪水泛滥成灾,那为何本县的官府并未知会我们?”
杨行密忙答∶“这道洪水来得甚至为突然,也许官府也来不及通知你们…”
“哦?是吗?”那村长赘肉横生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猜疑之色,上下打量着杨行密,厉声叱问∶“那,我问你,小鬼!你并非本村村民,你又为何可以来得及通知我们?你到底是谁?”
杨行密为之一愕,没料到自己一番热心赶来相告,居然会受到如此猜忌、盘问,错愕之下也不懂该怎样回答,只是支吾∶“我…我是…”
蓦地,但听一个声音自不远的一间石屋传来∶“不用再说了!我认得他!”
众人尽皆回头一望,只见一个妇人正搀扶着一粗壮汉子从屋内蹒跚步出。杨行密一看之下,心中暗叫不妙,原来那个男的正是钱柳昨日打伤的粗汉老李,适才说话的人则是老李之妻,那个恩将仇报的泼辣女人!
“彪嫂,是你?”众村民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呼,显见她在村中的地位不轻。
却原来粗汉老地本名李彪,是村中的唯一教头。他的妻子刘翠当然也懂得丁点儿花拳绣腿,而且她更是村长的侄女儿,故时常恃势欺压村民,甚至欺压自己丈夫。其实那次老李也是忍无可忍下才会对她饱以老拳。
如今这个泼妇已一步一步的扶着老李接近,她不可一世地指着杨行密的鼻子,道∶“我认得这小鬼!他师兄是个魔头,昨日还把老李毒打一顿,后来给我们其中一些村民吓跪了,想必是那个魔头含恨于心,便派这小鬼造谣生事,妖言惑众……”
“不!事情并不是这样的!请大家听我说…”杨行密慌忙中待要解释,可惜众人并不听他解释,人群中已有男丁在附和∶“是呀!我也认得他了!这小鬼确是那个魔头的师弟,那个魔头使人一看即不寒而栗,可怕得很!”
“不错!今回这魔头遗他的师弟前来胡言乱语,不知有何企图?”
“会…是对本村不利?”
“不会吧?我看他们也只是闹着玩的!”
众人七嘴八舌,不知从哪个时候开始,钱柳在他们的口中心中,竟然已荣升为“一代魔头”。
眼见众人水浸眼眉,依旧不知好歹,愚昧无知,杨行密心中一阵失笑之余,亦感不知所措。
幸而此时有一手牵两个幼儿,大腹便便,唤作“祥嫂”的新寡妇,可能因顾虑儿子们的安危,较为理智,对那村长直言道∶“村长,若这孩子只是闹着更玩的话,这玩笑未免太大了!我看他神色也很真诚,而且脸上那份着急之情看来也并非装出来的。所谓‘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倘真的有洪水淹至,我们便不堪设想…”
此话才属情理之言,那村长虽对杨行密极度怀疑,但村内近百人命若然有失,这等罪名,谁能担戴得起?不禁犹豫不决。
那个泼辣的刘翠有见及此,登时满脸不悦,盛怒之下,信手便欲把那个直言的祥嫂推过一旁,岂料使力过猛,竟把她连人带子一起推跌地上,两个孩子顿时撞破了头“哇哇”哭叫,祥嫂亦觉腹痛如雷,骇然问∶“彪嫂,你…”
刘翠狠狠瞪她一眼,这个女人实是欺人太甚,用力拍着自己心坎,凶巴巴的毒骂∶“呸!你这无知妇人懂个屁!老娘敢以人头担保,这小子必定在说慌!若真的误了大家,就以老娘的命来偿吧?”
杨行密闻言一愣,这个泼妇怎么愈说愈蛮不讲理?竟然弄至人头担保这个田地,于她又有何益?她分明是因一已私怨而在赌气!
这还是杨行密第一次遇见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人,她罔顾村民生死,异常阴毒。
然而她那番话听在一众村民耳内,他们不期然踌躇起来。
刘翠见自己一语得逞,面上遂露出一阵小人得志之色。
就在众人踌躇之际,陡地,传来一个令人心寒的声音。
“好!就以你的头来偿…”
话犹未毕,半空之中已有两条人影飞下,其中之一是住温,其二是━━钱柳!
杨行密乍见钱柳居然会带着住温追来,为之喜形于色。
他毕竟也愿前来。
那些村民骤见这个公认的魔头白然降至,尽怕得向后倒退数步。
刘翠仍喋喋不休,叱道∶“真没用!你们怕啥?今日我们就合力把他狠狠教训一顿吧!”
她口中虽不断怂恿村民上前拚个死活,自己却没有踏前半步,相反退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