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呢?”托德问。
埃莉继续编写短信。他们正在去温布尔顿的路上,准备去参加托德的妈妈六十大寿烤肉会。“我今天一整天都试着联系鲁,但她到现在都没有给我回话。但愿她没事。”
“她会没事的。你看上去不错。”
“嗯?”埃莉的手指在按键上飞舞,输完了信息。“鲁,给我回信。你好吗?担心你!爱你的,埃莉×××。”
她按下发送,抬起头看,漫不经心地说,“噢,你是说这条裙子呀?谢谢。”他干吗用那种眼神看她?她做错什么了吗?赶紧,正确……思考,你是他的女朋友,说不定他也在等你夸夸他呢。她立马露出灿烂笑容,碰了碰托德整洁的棉布袖子说,“你的衬衣也很漂亮啊!”
“他们来了!噢,你们看到了吗?”玛丽亚?霍华德转身看着他们从敞开的玻璃门走进来,这道门连接着后花园,她兴奋得忘乎所以,手臂大张,像一对天使的翅膀,朝树木葱郁的边界洒了一小阵皮姆酒。“我了不起的儿子和他漂亮的女朋友!过来,过来……噢,埃莉,再次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你们看上去多登对呀!”
“沉住气。”托德对着她耳朵小声说,“我事先早给你打过预防针。”
他是提醒过了,但这无可避免。埃莉发现自己被玛丽亚搂进怀里,她身上芳香四溢,上衣上布满了花卉图案,埃莉都快被她搂得喘不过气来了。玛丽亚的热烈欢迎深深打动了她,但也让她感觉自己真有点儿像个骗子。每个人都将以为她和托德是一对正常恋爱中的情侣。然而实际上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外星人一样费尽心机地假冒人类。
“你不知道这让我有多开心。”玛丽亚现在以一臂的距离拉着她,骄傲地上下打量她。“看到你们俩这样。可怜的杰米,我们都那么爱他。但他也会希望你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埃莉点点头,说,“我知道。”她喉咙里升起一个硬块。上次见到托德的妈妈是在杰米的葬礼上,她对那天的记忆很模糊。那之前她们还见过几次面。玛丽亚像未来的婆婆一样狂喜地凝视着她,这让她感到有点儿畏惧。她匆忙递过贺卡和自己带来的礼物,改变了话题。“不管怎么说,生日快乐!你看上去棒极了!”
“是吗?噢,你嘴巴真甜!”玛丽亚又抱了抱她,“我们婆媳俩将会过得非常开心……我们能一起去购物!现在,过来,让我把你介绍给大家伙儿。他们都巴望着见到你呢。托德,去给埃莉拿点儿吃的、喝的……苏,苏,坦尼娅死哪儿去了?瞧瞧这是谁来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全是让人眼花缭乱的新面孔,她忙不迭地记所有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听人祝贺她和托德多么般配。也有人同情地望着她,安慰她说她遭了不少罪,并小声鼓励她真勇敢,然后又开心起来,谈起未来更幸福的生活。玛丽亚的姐妹、外甥、朋友、邻居都好意祝贺他们,他们都是好人。大家就她和托德兴高采烈地聊了很久,并开玩笑说是不是该等着他们添丁了。当埃莉吃到一块鸡小腿,问玛丽亚腌渍调料里有什么时,坦尼娅惊呼道:“噢,你会下厨,对不对?老托德真是走了狗屎运!”
当她欣赏苏的项链时,苏兴奋地抓紧她的胳膊说:“我在威尼斯买的。你去过那里吗?噢,你和托德一定要去,世界上再没有比那更浪漫的地方了。”
路那边的戴夫和黑兹尔掺和说他们就是在威尼斯度的蜜月,隔壁屋金发蓬松的丽塔笑容满面地对埃莉说:“这个选择不错,对不对?”
埃莉笑了笑,尽量把这些当做无关痛痒的玩笑,但也太直接了、太频繁了、太露骨了。这就好比身陷在一个十九世纪七十年代的情景喜剧里。如果她和托德感情对路,说不定她会喜欢这些语带双关的粗鄙玩笑和有关婚礼的碎语,这会给她带来一种温暖的归属感。但此刻,这只让她感到幽闭恐惧症要发作了。他们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她得对此做点儿什么。
但现在不行,现在可是在举行玛丽亚的生日派对。这只会败了大家的兴。
相反,她集中注意力保持开心、享受美食、踩着音乐和大家翩翩起舞,寻找乐趣。
午夜时分,埃莉和玛丽亚住在汉普斯特德的朋友布兰丹和朱迪共搭一辆预定出租车回家。离开派对前,玛丽亚抱着她,微带醉意地说:“你知道吗?我喜欢你送给我的手镯,但你才是我一直期盼的最好的生日礼物。你和托德能走到一块儿能让我开心一整年。”
托德早先提出送她回家,但埃莉拒绝了,她想让他放松下,多喝两杯。他们道别时他吻了她,并小声说:“谢谢。我明天给你电话。”
在回樱草花山的路上,坐在出租车里,朱迪坚持把手机掏出来,没完没了地炫耀他们三岁的孙子,手机上的照片模糊不清、只有邮票大小。“噢,是啊,他们是我们的生活之光,对不对?可爱吧?”她朝布兰丹梦幻般地一笑,“拿什么我们都不换,对不对?玛丽亚,上帝保佑她,她一直问候他们呢;她等不及想当奶奶都有好几个年头了。”
噢,真悲哀。
“托德搬去波士顿的时候她可吓坏了,她怕他在那里交了女朋友,然后定居美国不回来了,”布兰丹附和说,“她儿子决定回来的时候她可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而现在他有了你,”朱迪说,“也难怪她会喜不自禁。我告诉你,亲爱的,有了玛丽亚,你绝对不需要人帮忙带孩子。”
救命啊……
午夜过了,鲁的胃在打结。她这辈子从不曾感到过多少愧疚。
直到今天,今早,愧疚的邪恶之手抓住了她,改变了一切。噢,是的,现在它把过去她应该感到的愧疚全都补上了。
她,鲁?泰勒将会洗心革面。
这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这不像某天早上醒来,决定搞点儿大扫除或节食什么的。这比那些重要多了。因为迄今为止,她都过着声色犬马、无忧无虑、自私自利的生活。面对现实吧,她并不总是个好人。最糟糕的是,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她只管过着不顾后果,追求快乐的生活,做着有可能伤害到别人的事。她酗酒、吸毒,和不应该搭上的男人上床。如果他们家里有妻子或女友……好吧,她才不管呢,因为她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天哪,现在回头看,她真是个令人恶心、卑鄙无耻的女人。她的行为糟糕透顶,她应该为自己感到无比羞愧。
她的视线飘出窗外,凝视着黑黢黢的大街。此刻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鲁的指甲掐进了掌心里。好吧,她现在就是这样。她下定决心要改邪归正,她要把过去抛在身后,开始重新生活。
她今天甚至连咖啡都没沾过,只喝了自来水。可见她的态度有多严肃。
今后也不能喝酒了。绝不能。
得多多去……教堂。噢,是的。如果这是必须的,那她将持之以恒地保持。她今天下午已经去过一次了,怀抱着极度的希望,希望上帝能对她说点儿什么。教堂里冷飕飕的,充满了霉味,里面的木制品都被磨得过分光亮。木长椅上滑溜溜的,坐着十分不舒服。灰尘在穿透污迹斑斑的窗玻璃的阳光中欢快跳舞。一只苍蝇没头没脑地到处乱飞,嗡嗡的叫声像一架迷你型战斗机。结果上帝并没有跟她说什么,实际上,真要听到上帝的声音肯定会吓得她屁滚尿流,所以她很高兴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
这样更好。她将身体力行。
有车前灯转过拐角,鲁身体顿时僵硬了,车灯照亮了街道。预订出租车停在了街对面,她不由屏住了呼吸。
埃莉回来了。
让她独自面对吧。是的,她必须这样做。推开窗户,鲁把头伸出窗外,大声喊道:“埃莉?”
出租车沿着马路离去,埃莉转过身来,抬头看。“噢,亲爱的,我真是太担心你了!你好吗?”
她是不是会就此永远失去这段友谊?她这么做对吗?
是的。她必须诚实,她别无选择。
她的胸膛因恐惧而收紧了,鲁说,“我很好。听我说,对不起,我知道现在很晚了。”她声音嘶哑。“但我能过去一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