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迟迟光是听梁仲禹这样简单地描述,都觉得耳边满是厮杀的声音。
她忍不住抖了抖,冷兵器时代战争的残酷,是她光是想象都觉得脊背生寒,她看着梁仲禹,他成长于一次又一次的生死之间,却又沉寂于十年的谩骂之中。
“平手之后,双发都没有兵力,我担心越国那边有异动,带着一群人匆匆离开了山邕关,我们走的都是隐秘的小道,但是,却被人伏击了。”说到这里,梁仲禹双眸微眯,那么隐秘的小道,而且都是临时才决定的,但是,却还是被人有准备地伏击。
“我们这些人死了一部分,逃了一部分,我被他们被掳走了,然后他们严刑拷打了我一个月,一个月后,我逃了出来,夙云他们找到了我,然后我们回了晏城,那时我才知道,沈括根本就没有去接手那十万士兵,而我,也成了百姓口中的逃兵,至于山邕关那一战,无人知晓。”
梁仲禹讥讽地说道。
之前他觉得自己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梁国、百姓,所以被人知道或者不被人知道都无所谓,至于与越国对战被屠杀的那十万士兵,他心怀愧疚,但是他必须要做出那样的决定。
他本想找沈括当面对质,但是那个时候沈括已经跟柳溥延率兵去平定越国之乱了,只是说是平定,也只不过是收拾残局,梁越之盟就是在那时签下了。
看到梁越之盟的时候,他觉得可笑极了,他梁国竟然可以容忍这般羞辱的盟约,每年缴纳岁币,真是耻辱极了。
“沈括跟柳溥延解决了越国之乱,签下了耻辱的梁越之盟,只是我当时根本无暇顾及,万民请愿要求处死我,夙云看不过去,把山邕关的战事统统告诉百姓,但是百姓们嗤之以鼻,说这只不过是我为了逃避而想出来的推辞。
我不愿跟寻常百姓计较,当时年轻气盛,我去找了父皇,想要将事实的真相告诉父皇。
父皇不肯见我。
同时,母妃寝宫的人告诉我,母妃自缢,只留下了一封信给我……”
说道这里,梁仲禹的声音都抖了抖,那封信啊,彻底摧毁了他的所有的理智,分明事情不是这样的,为什么连自己的母亲都会有这样的想法,以自己为耻。
他想要解释,但是斯人已逝,他想要解释,都不知道该去问谁。
柳迟迟感觉到梁仲禹心绪的波动,她伸手抱住他,轻声地说道:
“都过去了,那封信是假的,你母妃并非真的视你为耻,至始至终,你都是她心爱的儿子,不管是威名赫赫的少年将军,还是万人唾弃的逃兵,她始终爱你。”
“我已经让燕阙查母妃当年自缢的事情了,既然她相信我,并且留了信给我,母妃聪慧不拘小节,又怎么会自缢。”梁仲禹嘲弄地说道。
柳迟迟听到他的话,愈发觉得困住梁仲禹的到底是多了庞大的一张网。
“母妃自缢,我去找父皇,却听见消息称,父皇不顾万民请愿,执意维护我,并且陈列出这些年我为梁国立下的大功,三十五场胜仗,守护梁国江山稳固。
只是民愤难平,皇威浩荡,亦无法堵住悠悠众口。”
“山邕关那场……”
“那场……父皇一直说他从来都不知道有那样的一场战争”梁仲禹抿着唇,眼神深长。
“为什么不说明事实?你并非逃走,只是抉择。”柳迟迟真是要急死了。
“跟谁说?百姓不会相信的,父皇也不会信的,我并非没有试过,迟迟,众口铄金、人言可畏,谁会在意真相呢?”他一下一下抚摸着柳迟迟的脑袋,尽量压制住内心几乎要喷薄而出愤怒及深刻的悲哀。
“如果试了一次不行,那么两次!三次呢!那么惨烈的一场战,怎么会一点痕迹都没有!”柳迟迟觉得这个事情完全不合逻辑啊!几句话就能够讲清楚的事情,为什么弯弯绕绕这么久?!
十年啊,这十年难道真的一次机会都没有吗?说清楚事实而已,难道梁仲禹喜欢被别人咒骂?!
梁仲禹看着柳迟迟一脸的诧异,是啊,一个正常人都知道,只要把事实说清楚就好了。
但是,关键是,说不清楚。
“没有那场战役,一丝痕迹都没有。”梁仲禹说道。
“什么叫做一丝痕迹都没有?死了三十万人,怎么会一丝痕迹都没有?”柳迟迟都要混乱了,梁仲禹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我跟夙云之后去过山邕关,没有尸体,没有战争的痕迹,询问当地的百姓,没有人知道哪里曾经有过这样一场战,樊国、陈国、南国从来都没有派兵围剿过我们。”
柳迟迟的眉头越皱越紧,她的脑子怎么感觉不太够用呢?
“那你给沈括的书信你?你问过沈括了吗?他有收到吗?!”
“自然问过了,沈括说他从未收到过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