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裴劲广站起身,怒不可遏地上前一步,与次子面对面站立,“还想在湘玉城立足,就立刻出去!”
裴灏非但没出,还看向了哆嗦不止的周芝语,“在父亲心里,母亲只是一个替你料理家事的傀儡,连这女人的头发丝都比不了,是不是?!”
这时,裴池也跑了进来,一见屋里的场景,先是一阵犹豫,随后指着周芝语,对裴劲广呛道:“父亲此刻对她做的,很可能就是那些押解兵对母亲和悦芙做的事!您不觉得良心不安吗?!!”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被两个不成气候的儿子严词指责,裴劲广没了享乐的兴致,命躬身候在外面的门侍将周芝语带了下去。
等书房内剩下父子三人,裴劲广捏着额骨坐在榻上,想让自己寻回些冷静。
对妻子和族人,他是怀有愧疚的,可那也不能令他迷途知返。他自认已无法回头,不就是该与妻子他们断得越干净越好吗?
听完他喃喃的话语,裴灏如芒在背,也真正看清了他的面目,是个不折不扣的薄情寡义之人,难怪只看重最优异的长子,是因他的心里没有亲情,只有慕强和利益吧。
裴灏下意识地后退,痛苦地咬住拳头,这些年,为了得到父亲的另眼相待,他出卖了良心,向世人隐瞒了卫岐的死因,到头来得到了什么?
再者,在得知父亲起了反叛之心后,他想过离开,却被强行困在总兵府,无法逃离。报复裴衍是一回事,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想过背叛朝廷。
深夜电闪雷鸣,裴灏背靠房门,颓然地坐在地上。
隔壁房的裴池躺在床上,噩梦连连,梦境中皆是母亲、妻儿被虐打的场景。他自知不是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可他做不到父亲那么无视亲情,也做不到反叛朝廷。
兄弟二人痛苦不堪,而被关在地牢的唐九榆抱着哭晕的阿湛看向铁窗外浓浓的云雾,目光前所未有的冷冽。
狡兔三窟的道理,不是只有朝廷的人才懂得。
在墨空连打了三个响雷后,他等来了一个头戴兜帽的人。
那人一开口,先解了他一半的担忧,“周芝语有惊无险,已被看管起来了。”
唐九榆转头,看向摘掉兜帽的老者,“是您帮的忙?”
“老夫故意泄露风声,引裴灏和裴池两兄弟闯入了侯爷的书房。”
唐九榆稍稍松口气,“陈叔,想个办法,送我们出城。作为报答,我会寻到你被流放的妻儿,好好安顿他们。”
陈叔的妻儿们都在安定侯府做事,也同样受到了牵连。
当他今早与裴劲广摊牌想要离开后,陈叔就暗中找上了他,托他帮忙解救妻儿。他当时虽答应了,却没有许诺要给予他妻儿安稳,如今恰好能达成对等的交易。
陈叔的势力全部依附裴氏,以致无力靠自己的人脉救出妻儿,但唐九榆不同,朝廷没有追究他的责任,或许他可以办到。
达成一致后,陈叔走出地牢,望向了墨空。
在湘玉城外,他已无力立足,但在湘玉城内,还暂有他的立足之地,那就靠着仅有的威严,送唐九榆三人出城,以换取妻儿的安稳。
他是裴劲广的家奴,曾对裴劲广掏心掏肺,可他想效命的是那个守护江山和百姓的大将军,而非反贼。
再者,当年是杨氏将他从马夫提携到了侯府管事,再推荐给了裴劲广,这一路的富贵荣华,都与杨氏有关。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知遇之恩。
打定了主意,他执伞走进雨幕中。
另一边,在湘玉城外探听消息的朝廷眼线,在目睹唐九榆被抓的一幕后,其中一人快马加鞭去往裴衍所在的村落,如实禀告了这件事。
裴衍还处在低热中,却不妨碍他思考救人的计划。
即便不考虑唐九榆的安危,他也要将周芝语和阿湛救出城。
在重兵把守中,想要悄然带出两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有内应。
裴衍心中早已锁定了一个人。
陈叔。
写下一封亲笔信,裴衍递给眼线,“湘玉城并不是完全的封锁了,隔三差五会派侍卫出来搜刮民脂民膏,到时想办法顶替他们,混入城中,将这封信交给这位老者。”
陈叔是唯一一个值得他赌一次的人,不仅熟悉湘玉城,还是裴劲广身边数一数二的心腹。
裴衍想让陈叔救出周芝语母子,还想托他为眼线,与自己在攻城时里应外合。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需要许以好处的,而陈叔现在最惦念的事情,应该就是妻儿的安危。故而,在安定侯府被抄前,他就已未雨绸缪,转移了陈叔的妻儿,想要作为之后的筹码,与陈叔交易。
刑部会逐一核对裴氏的宗亲,却不会太过细致地核对家奴,这也是他能够转移陈叔妻儿的契机。
目送眼线离开,他拉过秦妧,说了一些攻城的计划,“再有一个月,工部的巧匠们就会赶来这边,到时候,我会送你和雪霖先行离开,待攻取了湘玉城,咱们一家就能远走高飞,不问世事了。”
秦妧并未觉得轻松,反而忧心忡忡。毕竟反贼是他的父亲,不管是否有血缘,也是对他有过养育之恩的人。他真的能够摒弃一切杂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