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年轻有年轻的好处……学历平平,资历不足,但越是这样的人,在得到意想不到的提携后就越容易诚惶诚恐,可比那些八面玲珑的老狐狸好拿捏得多。”
沈愔定定看着她:“但你并不是吴兴华摆在台前的傀儡。”
苏曼卿轻挑眉梢,不置可否。
“至少,我还没见过哪个摆在台面上的傀儡,能像苏小姐一样左右主人的一举一动,”沈愔往前走了两步,每个字都如钉头锤一样有力,似乎要刺穿这女人画皮一样的伪装,“你很聪明,把自己从那一连串案子中摘得干干净净,我猜吴兴华到现在还没想明白,究竟是谁把他的把柄捅给了警方,但我不明白——苏小姐,你为什么这么做?”
“如果你只是想揭露兴华制药的罪行,大可以将掌握的证据直接交给警方,为什么要用这种迂回的方式?你在顾虑什么,或者说,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苏曼卿笑吟吟地看着他——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总是好看的,稍作妆饰就是天成的风景,苏曼卿更是个中翘楚,“天真自然”得相当有说服力。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轻声说,“沈警官,我可能不是你的朋友,但我也绝不是你的敌人,所以别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遗忘在光阴深处的对话裹挟在风声中,掠过记忆的深渊,夏怀真手里的照片无声无息飘落地板,照片上的女孩隔着三年时光与失落的记忆,似笑非笑地凝注着她。
夏怀真惊恐地后退两步,冷汗涔涔的后背贴上玻璃书柜,那一刻,她分明听到梦魇中的脚步声再次回响在耳畔!
沈愔本打算让丁绍伟和许舒荣去医院做笔录,谁知那两位还没出发,正主已经找上门——他刚回到办公室,就见桌上摆了两大袋零食,刑侦支队人手一杯冰镇可乐,捧着拳头大的吮指原味鸡块啃得不亦乐乎。
“老大,快来快来!”一个小时前还情绪低落的丁绍伟仿佛换了张人皮,满嘴流油眉开眼笑,“我给你留了份奥尔良烤翅,再不来,就被这帮狼崽子扫荡完了。”
沈愔避开丁绍伟一双油光发亮的爪子,随手捞起一杯可乐,借着冰块和碳酸气泡强行镇压下满腹郁结:“你们又公费下午茶?”
丁绍伟打了个绕梁不绝的饱嗝,得意洋洋:“这可不是假公济私,是人家受害人慰劳警察叔叔来着。”
沈愔一愣,顺着他的指点转过身,只见一个年轻女孩拎着沉重的塑料袋,正在挨个分发切好的披萨。
他拧起眉头:“葛欣?”
单论长相,很难看出葛欣和葛长春之间的血缘关系,这女孩的眉眼应该更像她母亲,轮廓清秀五官俏丽,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有种特殊的甜美。
她将一块切好的水果的披萨盛在一次性纸盘里,双手捧着递给沈愔:“这次真是要多谢沈警官,如果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我可能没法站在这儿说话了。”
沈愔不太习惯接受异性的好意,尤其当这个异性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时。他捧着那块披萨,突然理解了许舒荣捧着自己来电显示的手机时的感受——仿佛那玩意儿是个不定时炸弹,战战兢兢无所适从,只好转手塞给明显还没吃饱的丁绍伟。
“葛小姐不用客气,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他斟酌再三,还是用最习惯的语气,公事公办地说,“既然葛小姐来了,能不能顺便做个笔录?”
刑侦支队全员啃着受害人带来的下午茶,集体给了他们不解风情的老大一个鄙视的白眼。
给受害人做笔录这种小事自然用不着刑侦口支队长亲自出马,许舒荣将刚啃完鸡块的手指舔干净,然后拎起她从不离身的笔记本,领着葛欣进了审讯室。
此时正值五月初,市局大院里种了几株槐树,从走廊尽头的窗口望出去,浓荫渐密,郁郁葱葱。丁绍伟一手鸡块一手披萨,溜达着蹭到沈愔身旁,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老大,问你个事。”
沈愔还以为这小子要继续纠缠“内鬼”的问题,随口应道:“什么事?”
丁绍伟:“你跟小夏吵架了?”
沈愔:“……”
这丁大少爷也是个神人,该机灵的时候像个毫无心眼的憨批,该迟钝的时候又颇有几分异于常人的精明。
好比现在,沈愔怎么也想不明白,这货到底从哪看出他心情不好了?
“这还用猜吗?”丁绍伟不知是太了解沈愔,还是无师自通了读心术,十分自然的抬起油爪子,在沈愔衣袖上抓了把,“我就没见你为案子的事发过愁,除了那姓夏的小丫头,还有谁能让你闹心?”
沈愔低垂眼帘,盯着衣袖上凭空多出的油渍,有那么一瞬间,很想揪着丁绍伟衣领,将他脑子里的水好好控一控。
“不是什么大事,”沈愔几不可闻地笑了下——他眉眼俊秀,只是难得露出笑容,但丁绍伟总觉得,这人揣了一箩筐的心事,即便微笑时,眼角眉梢也压着说不出的沉郁,“小姑娘家闹脾气,应该算是正常……吧?”
丁绍伟摸了摸下巴。
如果是其他女孩,使性子闹脾气乃至撒泼耍赖满地打滚,丁大少爷都不觉得稀奇,可是夏怀真……有事没事往警局跑,每次跑都不落空,宁可自己省吃俭用也要给沈愔带爱心便当,会无缘无故闹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