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片刻,终究是薛耿没扛住,首先开口:“你觉得会是谁?”
沈愔挪开视线,淡淡地说:“我不做猜测,只看证据。”
薛耿脸上的讥诮越发明显:“证据?你让老袁瞒下王晨的真实死因算不算证据?你把涉嫌谋杀王晨的嫌疑人藏在家里算不算证据!”
沈愔神色淡漠,背在身后的手指却慢慢捏紧了:“她和这事没关系,何况这事我已经和赵副局报备过了,我不认为这样处理有什么不妥。”
他正想从薛耿身边经过,却被那不知哪根筋没搭对的刑侦副支队长抓住胳膊,一把推了回去。
沈愔肩背和墙壁碰撞,发出一声闷响。这一下摔得不轻,他再沉得住气,架不住旁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搓火,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就听薛耿咬牙道:“报备?好啊,你去告诉罗局和赵副局,说那女孩是三年前吴兴华的助理!说三年前那一连串案子背后都有她的影子!说她很有可能和幕后疑凶有联系!”
“你敢去吗?啊!”
那一刻,沈愔脑中“轰”了一声,浮起一个格外清晰的念头:他知道了。
实事求是地说,这一出其实没太出乎沈愔意料,因为三年前兴华制药涉毒案,薛耿同样是亲历者,和夏怀真——苏曼卿打过照面。如果不是当初苏曼卿的刻意低调,如果不是毕竟过去了三年之久,甚至,如果不是因为夏怀真的气质大变,这个秘密都未必能瞒到现在。
小心守护了这么久的“秘密”突然被人戳破,沈愔竟然没觉得慌乱,电光火石间,他听到自己清晰地反问道:“……所以呢?”
第66章摊牌(上)
“啪嗒”一声,沈愔拧开会议室的门,将薛耿推了进去,又随手拍上门板。
他抬头迎视上薛耿连猜忌带狐疑的目光,语气平静地问道:“所以呢?”
薛副队脖子抻得老长,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他的坚定不移:“所以什么?”
“就算她曾是兴华制药的员工,那又怎样?”沈愔神色淡漠地看着他,“你是有证据证明她曾参与兴华制药涉毒案,还是有证据指证她干过违法乱纪的勾当?”
薛副队把眼睛瞪成一对铜铃,发现自己答不上话。
沈愔绷紧的心弦微微一松,知道自己赌对了:薛耿确实通过某种途径知道了夏怀真就是当年的“苏曼卿”,但他并不清楚这女孩在当年那一系列案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更没有证据证明这个猜测。
换句话说,他方才色厉内荏的叫板,只是故意诈沈愔的话。
都是公安内部的同事,对自己人审讯问话那一套极为熟悉,一旦占了上风,就不会给对方翻盘的机会。然而沈愔沉吟了一秒,还是缓和下语气,居然先退了一步:“不过你的推论也不算无的放矢,如果我没猜错,她确实和兴华制药当初那一连串案子存在某种关联。”
薛耿狐疑地看着他,虽然没说话,一句“你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已经通过眼神传递出来。
沈愔相信,警方找不出夏怀真……苏曼卿参与违法犯罪的确凿证据,因为他自己当年就尝试过,结果失败了。那女孩身后隐藏着一股庞大的力量,极其神秘而又无孔不入,仿佛躲在迷雾背后的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擦去了她留下的所有痕迹。
沈愔不担心薛耿把夏怀真的身份捅出来,也不担心她被警方传讯,但他不能确定,一旦夏怀真身份暴露,那股躲在暗中的势力会做出什么来。
那个始终没露过面的“神父”,就像一池静水下埋藏的一颗不定时炸弹,只需轻轻一个动作,就会将表面的平和宁恰、花好月圆炸得支离破碎。
他甚至隐隐有种预感,那股庞大而神秘的势力正在和他争夺夏怀真,那孱弱仓皇的女孩摇摇欲坠地站在沼泽边缘,眼神无助地看着他。
类似的预感,三年前沈愔在电话里尝试和苏曼卿建立情感联系时就隐隐约约地有过,只是没等他深究,所有对未来的憧憬和期望都在一枚猝不及防的炸弹烟消云散。
而现在,这种感觉再次出现了,而且越发清晰分明。
“……我把她留在身边,确实有就近监视的意思,”沈愔抬头看着薛耿,刹那间决定再赌一把———比起神鬼莫测的毒枭,他更愿意把赌注押在自己队友这一边,“事实上,三年前,我曾试着说服她说出自己知道的一切,可就在她即将开口的时候,电话那边传来了爆炸声……”
薛耿的眼珠子差点砸脚面上:“这事你从没提起过!”
“因为我没有证据,”沈愔冷冷地说,“我既不知道她要指证的是谁,也不知道那场爆炸是谁造成的,更不知道爆炸后她是死是活,如果她所说的———关于警方内部并不干净的说法是真的,那我贸然说出来,就是打草惊蛇!”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含在舌尖底下,每一个音节都重锤似的敲打着耳膜。
薛耿猛地转过身,困兽似的在会议室里来回转悠几圈,胸膛喘成了一口鼓噪的风箱。
“那你监视的结果呢?”不知过了多久,薛耿停住脚步,冷冰冰地看向沈愔。
沈愔轻轻摇了摇头:“无懈可击。”
薛耿眉头一挑。
“你也见过那女孩,她就像变了个人,不仅没有三年前的记忆,而且性格大变,哪怕你和她面对面站着,也很难一眼认出,”沈愔沉声道,“可就在她现身之后,西山市发生多起案件,不论手法还是目的都和三年前的那一系列案子如出一辙,让人很难不联想到当年那一连串案件背后一直没露出马脚的幕后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