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揉眉心,他落寞地叹了一口气,“孩子长大了,我们也老了,管不动喽。”
范晋良长得慈眉善目,刻意向谁示好时,端的一股良善和蔼的味道,让人不自觉放下防备之心,对他产生好感。
范晴雪心里知道他才是两人中最难对付的,面对他的示好,不仅没松口气,反而提起十二分的谨慎。
她没打算当中忤逆范晋良,因而故意露出一个忐忑的微笑,脚步轻移,靠近范晋良。走了几步,却又像畏惧张桂芝般停住脚步,不远不近地站着。
夏夜有些热,她把土黄色的帆布包卸下放在橱柜上,帆布包的背带在她的衬衫上留下两道斜斜的汗晕痕迹,不难看,反而平添一抹说不出的绮丽之感。
“爷爷,究竟是不是我不懂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奶奶太过咄咄逼人,您回家是该好好说说。碰到我们这些小辈还好,我们可以不放在心上,若是这些事发生在外人身上,他们恐怕不会这么客气了。”
范晋良微微眯起眼,笑容愈发慈祥可亲,接过她的软钉子,看着范晴雪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调皮不守规矩的小孩子,满满的宠溺。
“好好好,爷爷说不过你这个小丫头。奶奶年纪大了,性格就是这样,说话办事容易得罪人,其实她本性不错,估计是那副火爆脾气想改也不好改了,咱们多体谅一些好不好?她还能有好几个年头活呢?说到底,是被白发人送黑发人给刺激的。”
范晴雪轻轻勾起樱唇,圆润的唇峰浮动,她眼底渗出一丝嘲讽,很快又被藏起。
老爷子真能倚老卖老,说话滴水不漏,不好对付啊。
燥热的晚风吹动薄纱一样的窗帘,窗外知了叫的更加烦人,一直低着头异常沉默的范卫华忽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范晋良,语气不善。
“别扯一些没用的,你们今天过来不就是来要钱的吗?告诉你们,门都没有,别说现在抚恤金没下来,就算下来了,我们宁愿全都捐给国家,也不给你们一分钱!”
范晋良被范卫华吼的一愣,紧接着笑容慢慢淡下来。
青年眉眼冷厉,声音透出沁骨的寒意。
范卫东脾气稍微温和一些,随了范国峰和蒋书兰的优点;范卫华则有些暴躁,做事不问青红皂白只凭一时脑子发热行动,这点多少有些像张桂芝;至于范晴雪,范晋良一直把她当成无害的小白兔,没想到她深藏不露,倒令他有点刮目相看。
原本以为好拿捏的兄妹三人,因为范晴雪,局面变得有些不可控。
“我们是国峰的爹娘,他的命都是我们给的,他的钱除了我们谁也没有资格碰!小兔崽子,你敢捐出去试试!我打死你!”
一点就燃的张桂芝不顾范晋良的阻拦,弯腰想捡起刚才扔在地上的鸡毛掸子,却发现范晴雪更快一步,早就把它和瓷瓶里另一把鸡毛掸子丢出了窗外。
恶狠狠地瞪了躲得远远的范晴雪一眼,她转身一巴掌甩向范卫华。
范卫华索性站起身,面无表情地俯视她,嘴角挂起一抹危险的笑。
张桂芝一巴掌甩在他肌肉坚硬的胳膊上,疼的自己手麻了几秒钟。她只在年轻时吃过苦,后来这二十多年养尊处优,连家里的碗都没洗过一个,力气当然比不上村里那些常年劳作的村妇。
因此,她打人的力道不仅没让范卫华皱下眉头,反而让自己的手又疼又麻,得不偿失。
不服气地左右开弓,连续打了范卫华几下,张桂芝才气急败坏地要找范晴雪算账。
“奶奶,您别激动,二哥说的都是气话,做不得数。我们肯定会给你们钱的,这是我们身为小辈应尽的义务。”她杏眼弯弯,比秋天的蜂蜜加倍甜蜜的星眸闪闪发光。
“小妹!”见范晴雪竟然临阵倒戈,范卫华大声吼出一句,“不许胡说八道,你明明知道……”
范晴雪狡黠地眨眨眼,一副“全交给我,我有办法”的模样,成功阻止了范卫华后面未说完的话。
他刀锋般的视线柔和下来,薄薄的唇不再死死地紧抿,身上紧绷的肌肉线条渐渐放松,仿佛亟待爆发的火山哑然熄火。
范晴雪不疾不徐地扶着平静些许的张桂芝坐下,扭头对范卫华说:“二哥,爷爷奶奶给了我们生命,我们不能不孝顺他们的,父亲的抚恤金全部交给他们也不无不可。毕竟咱们各自有了稳定的工作不缺钱花,而爷爷奶奶没有经济来源,这些钱就当是给他们的养老钱多好呀。”
范晋良狐疑地盯着范晴雪看,他可没张桂芝那么单纯,被哄得心花怒放地抓着她的手不放。
“多孝顺的孩子啊,这丫头要是我孙女该有多好。”李大娘眼睛亮晶晶的,从头到脚看了范晴雪一圈,越发稀罕她。
“晴雪是难得的好孩子,我老家有户人家,儿子一死,孙子把老人往外一撵,根本不管他们的死活。现在老两口早都僵了,死的时候孙子连张草席都舍不得给盖,可怜呦。”
“有这样孝顺的孩子,你们可享福喽。”这话是对着张桂芝和范晋良说的。
范晴雪似是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一缕绯红从脸颊蔓延至耳尖,低头轻声说:“谢谢大家的夸奖,我们小辈赡养老人本就无可厚非,这都是应该的。父母从小教育我们要孝顺爷爷奶奶,他们言传身教,我们只是学个大概,比不上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