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星没有动。沈元夕观察了好一会儿,恍然大悟。“殿下,他没有牙了,咬不了!”三殿下似还未睡醒,但手中动作没有半点犹豫,指尖一点寒芒闪过,手腕蜿蜒下一行血,滴在刚刚的茶杯中。刀刃还在他的手腕伤口中埋着,这样能让伤慢些愈合。等一杯血将满,三殿下才拔出伤口处的刀片,面无表情的舔去自己胳膊上的血,把那杯血交给了沈元夕。沈元夕愣了好久,还没从刚刚三殿下放血的震撼中醒神。“你想喝也可以尝尝,给他留点。”三殿下看了眼云星,语气有些低落,说道,“其实没用,他喝不进去多少,就算喝进去,他也还会是这样。”“会稍微好一些吗?”沈元夕问。“应该会吧。”三殿下抚了抚自己的手腕,眉头微微一挑,“这方天地,总要给人一些微不足道的安慰。”他又回床上睡了,沈元夕看着手中的血,这次可不是茶水,这都是三殿下的血,喂的时候,一滴都不能浪费。她寻了一圈,拔了头上的一根簪子,蘸着杯中的血,一点点耐心地喂给了云星。云星干瘪的嘴缓慢吧唧着,足足喝了一个时辰。最后,杯中剩下了一层凝结的暗红杯底。沈元夕扭了扭酸痛的手臂,对云星说:“没有了,都喝干净了。”她以为云星还是听不到,但云星却从嗓子眼挤出了一个浑浊的嗯。沈元夕大为惊喜,激动道:“果然还是有点效果的!”只是三殿下给予的这点效果微的确不足道,恐怕把三殿下掏空了,全给云星,云星的腰也不能从地上直起来。沈元夕幽幽叹了口气,再次抱住膝盖,团坐在云星面前,感慨道:“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的血……”三殿下说,想要回到正常的幽族模样,需要云星的心造出充沛丰盈的血。但云星的心脏因触碰天道而受了伤,无法支撑一个强大的幽族人所需要的血。沈元夕心中忽然一动,说道:“云星,你要是个人就好了,人不需要这么厉害的血来支撑。”如果云星是个人,年轻时身体越强健,身手越好,老了就越精神,肯定不会衰老成现在这样。云星如一块石头,纹丝不动,没有波澜。仿佛再立些日子,他的黑衣上就会盘满苔藓落满灰尘和鸟雀。沈元夕拿着杯子,犹豫着是要把它涮洗了,还是直接沏了茶晃匀了自己把三殿下剩的那点血给喝了。这时,云星这块“石头”竟然震动了起来。他的嗓子眼发出几重响动,像是在笑,也像是在哭,声音压着沈元夕的双耳,一瞬间,沈元夕耳鸣阵阵。三殿下冲过来,拉走了沈元夕,翻手画阵,手指间燃起的蓝色火焰烧了自己的一缕银发,起阵隔绝了云星。云星好似被裹在五色斑斓的琉璃罩之中,刚刚的怪笑声消失了。沈元夕惊魂未定,问三殿下:“他怎么了?”三殿下笑了起来。沈元夕更摸不到头脑,不懂三殿下为何也笑。“希望是找到路,开悟了。”他如此说道。因他这一句话,沈元夕盯了一个白天,琉璃罩内的云星却像是沉寂了下去,没有了声响。沈元夕一直期盼到将近子时,云星也还是纹丝不动,又同之前一样,成了一块“石头”。“殿下,不是说,开悟了吗?他怎么还是这样?”沈元夕问。三殿下淡淡道:“开悟不一定有出路,罢了,无需太过期待,睡吧。”沈元夕难过睡去,因心情低落,梦也没了,一晚沉寂无趣的睡眠后,沈元夕睁开眼,光线铺满了床,她放在被子外的手晒得很热。床头丝带悬的沙漏在阳光中半透着,砂砾闪着晶莹细碎的光。沈元夕迷迷糊糊认出现在的时辰,都要巳时了。沈元夕坐起身,将身前的头发在手心抚成一大束后,抬头寻找着三殿下。这一望,直接望到门,昨日云星所在的位置现在空荡荡的,人和那个阵都不见了。沈元夕披好衣服,急匆匆下车。马车停在无人的湖边,开阔的对岸桃花翩然,湛青的天,远处隐约绵延着雪山。而湖中央的沙洲上,几只红顶的鹤翩翩起舞。三殿下一身如烟的紫,静静站在湖边,望着那几只追逐旋舞的鹤。沈元夕原本是想问他,云星到哪里去了。但踩着松软的白沙走近了,三殿下映入眼帘,沈元夕什么都忘了,眼中心中,只剩下一个他。他比任何时候都要美,惊心动魄的美。沈元夕退后一步,捂住了心口。
心都要被这一眼惊到停跳。三殿下就站在光下,白皙的脸有种透明的澄澈感,被光影朦胧的轮廓似幻似真。如雪凝出的长发坠在腰间,无风扰动,却跟水一样流淌,阳光折照出的光泽像荡开的涟漪。清透的紫色,几乎透明的脸庞,如幻般的白发,还有那漂亮的深红色眼眸。沈元夕看得心口发疼。而他就这样静静站着,清正温雅,就如生在这片美景之中,又为它添色,连风景都因他明艳动人了起来。沈元夕嘴角含笑,眼神直勾勾看着他,如痴如醉地看了他好久。不是她的错觉,是他又真切地美了一些。美的可怕又生动,好像只是从“看”就能嗅到从他美貌之中氤氲出的馥郁香气来。三殿下终于察觉到了沈元夕的存在,他从专注地凝视中回过头,目光轻盈的落在沈元夕的身上,又突然有了重量,黏住不动了。他笑了起来。“你觉得它们好看吗?”他问,“我可太喜欢了。”沈元夕哪里还记得沙洲上的鹤。她还直愣愣的看着三殿下,心满意足此生无憾的笑。三殿下的声音让她稍微回了魂,却又飘然想到,这样的人,自己竟然能日夜相伴。“会折寿的。”沈元夕喃喃道。三殿下笑了起来,指着鹤群说:“看那里。”沈元夕这才扭头去看那群鹤。那群黑白清晰美丽,又头顶一抹鲜红的鸟,没有重生昨夜沈元夕睡着后,云星的身魂却经历了一场剧变,不亚于混沌中开山辟地。他像憋在壳子里的鸡仔,一旦心脏开始跳动,有了“做人”的念头,这副垂垂老矣的僵硬躯体就成了蒙蔽他天地的遮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