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长,军长。”陇耀在床前轻轻地叫了两声。
曾泽生睁开眼,停了停,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的确不是在做梦了,才问道:“怎么样?”
“一切顺利,有关具体事项已全部谈妥。”陇耀轻声说道。
曾泽生再没往下问。还问什么呢?
曾泽生慢慢起了床,全身无力。高度紧张之后,突然松弛下来,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疲劳。按他的计划,他现在只有一件事。
慢慢地吃了一点早餐。他拨通了郑洞国的电话:“喂,是总司令吧?——我是曾泽生……”
他直率地向郑洞国通报了他起义的消息。在他的心目中,郑洞国从人品上,还不失为一个正人君子。他曾泽生也应该来得清楚,去得明白。
他还简单地劝了郑洞国几句,他希望长春市再不要流血了。然而,回答是令他失望的。郑洞国一口回绝了他。
当曾泽生放下电话筒的那一瞬,他仿佛卸下了身上的万斤重担。这担子这一年多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尤其是这半年,他简直要被它压垮,他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这下好了,什么都没了。脑子里空空荡荡的。
郑洞国放下电话,整个人都快崩溃了。六十军起义,他不是没有想到。
但他的确没料到会这样早。
他不知道早饭吃了没有,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发闷、发紧。他感到长春的末日已经来临。他郑洞国的未日已经来临。六十军的顺利起义,使肖劲光十分兴奋。围城五个月了,终于有成效了。怎么能不兴奋不激动呢!
“六十军已全部开往九台。”作战科长进来报告。“好!”肖劲光看着沙盘,“郑洞国再守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张参谋说:“新七军的营垒已经乱了。各级军官通过各种渠道与解放军联系。探风声,摸底,有一些人干脆把前线的战壕打通,到解放军的阵地上吃饭来了。”
张参谋话音刚落,肖华匆匆走进来,“特急电。中央军委周副主席的。”
肖劲光接过电文,仔细一看,原来是周恩来致郑洞国的一封信:洞国兄鉴:欣闻曾泽生军长正率部起义,兄亦在考虑之中。目前,全国胜负之局已定。远者不论,近一个月,济南、锦州相继解放,二十万大军全部覆没,王耀武、范汉杰先后被俘,吴文化、曾泽生相继起义,即是证明人民解放军必将取得全国胜利已无疑义。兄今孤处危城,人心士气久已背离;蒋介石纵数令兄部突围,但已遭解放军重重包围,何能逃脱。曾军长此次举义,已为兄开一为人民立功自赎之门,届此祸福荣辱决于俄顷之际,兄宜回念当初黄埔之革命初哀,毅然重举反帝反封建大旗,率领长春全部守敌,宣布反美反蒋、反对国民党反动派统治,赞成土地改革,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行列,则我敢保证,中国人民及解放军必将依照中国共产党的宽大政策不咎既往,欢迎兄部起义,并照曾军长及其所部同等待遇。时机紧迫,顾念旧谊,特电促速下决心。望与我前线肖劲先、肖华两将军进行接洽,不使吴文化、曾泽生专美于前也。
周恩来一月十八日肖劲光看完顺手交给张参谋:“请机要科立即抄清送解参谋长那里,让他设法派人送进城去,越快越好!”张参谋领命转身而去。
“周恩来同志亲自劝降呵!”肖劲光感叹了一句。肖华立即接道:“是呵,周副主席与郑洞国私交很厚,郑洞国该回心转意了。”
“那当然好啊,兵不血刃,全是你肖政委的功劳嘛!”肖劲光打趣道,“不过,郑洞国好面子,也很固执,很难说呵!”“那就是愚忠愚孝喽!”
肖华慨然大声说道。
说完,两人都笑起来。
郑洞国失神地坐在办公室的沙发里。
“叮铃……”电话铃响了。
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走过去,拿起电话筒,然后就势坐在那张转椅上。
电话里有了声音,是曾泽生打来的。
他没有吭气,不声不响地听着。
曾泽生劝他“识时务者为俊杰”,并谈了他自己前前后后的一些感受。
郑洞国仍然没有吱声。
最后,曾泽生告诉他,共产党的一位姓刘的敌工部长要给他讲话。
电话里传来了一位中年男子的声音,无外乎是劝他率部起义,告诉他决无其他出路。最后,这位姓刘的部长请他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