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道格拉斯夫人对自己一窍不通的题目大放厥词之时,远在波科诺斯的一栋别墅里,有的人却悠然自得。朱巴尔·哈肖,不仅头戴法学硕士、医学博士、理学博士三顶大帽,更是美食家、奢侈享乐大师、超级畅销书作家和新悲观主义哲学家。此刻他正懒懒地坐在游泳池旁,一面抓挠自己浓密的灰色胸毛,一面注视着三个秘书在池中嬉戏。她们个个美得惊人,同时又都特别称职。在哈肖看来,要实现「最少行动原则」,无疑得把实用性与美感完美地结合起来。
朵卡丝有一头深色头发,安妮的是金色,而米丽安则是红发;三人的体型依次从甜美可人的纤瘦直到赏心悦目的丰盈。最小的一个和最大的年龄差了十五岁之多,但若单看外表,实在很难判断究竟谁更年长。
哈肖正在努力工作。他的大部分官能忙于欣赏漂亮女孩儿在阳光下弄水嬉戏;但大脑中一个密闭、隔音的部门却在构思作品。按照哈肖的说法,写作时要将丘脑并联到性腺上,同时完全断开与大脑的连接。他平时的写作习惯还真给这一理论增加了不少可信度。
桌上的麦克风连着一个语音写入器,但他只用它记录笔记。一旦准备好动笔,他会叫来秘书,一面口述一面观察对方的反应。现在他准备好了。哈肖大喊一声:「速记!」
「轮到安妮做速记。」朵卡丝回答道,「我来替她吧。她在那团水花底下。」
「下去把她找来。」棕发美人潜入水中;过了一会儿,安妮从池里爬上来,穿上件袍子,到桌边坐下。她一言不发,也没做任何准——安妮的记忆力毫无瑕疵。
哈肖从冰桶里拿出白兰地倒上,灌下一大口。「安妮,我想出了一个多愁善感的故事。一只小猫咪,在圣诞夜里溜进一间教堂,想要暖和暖和。它迷了路,又冷又饿,而且——天晓得是为什么——还有只爪子受了伤。好吧,开始:『雪花纷纷扬扬——』」
「用什么笔名?」
「呣……用莫丽·沃茨薇斯;这篇要个甜腻的名字。题目是《另一个马槽》。重新开始。」他开始叙述,同时关注着安妮的表情。渐渐的,安妮紧闭的双眼中溢出了泪水。哈肖见状微微一笑,自己也合上了眼睛。等他讲完这个故事,两人都已经泪流满面,共同沉浸在极度感伤的情感宣泄中。
「完。」他宣布道,「擤擤鼻子。把它寄走,看在老天爷的份上,别让我再瞧见它。」
「朱巴尔,你就从没有过一丁点羞耻之心吗?」
「没有。」
「总有一天,我要为这种东西踢你一脚,就踢在你肉乎乎的肚皮上。」
「我知道。把你的小屁股挪进屋里,趁我还没改变主意,赶紧把它处理掉。」
「好的,老板。」
她从他椅子后面走过,吻了吻他的秃头。哈肖再次大喊一声:「速记!」米丽安朝他走来。就在这时,房子里安装的大喇叭说话了:
「老板!」
哈肖嘟囔了一个字,引得米丽安咯咯直笑。他问道:「什么事,拉里?」
喇叭回答说:「门口来了位女士——还带着具尸体。」
哈肖想了想,「她漂亮吗?」
「呃……漂亮。」
「那你怎么还在吮手指头?让她进来。」哈肖把后背往椅子上一靠,「开始。」他说,「都市风景的蒙太奇,渐隐为室内的两人特写,中景。一个警察坐在一把直背椅上,没戴帽子,领口敞开,满脸汗水。我们看见另一个人的背影,位置在观众和警察之间。他抬起一只手,往后伸展胳膊,手几乎跑出镜头之外,给了警察一个耳光,配音,厚重、肉乎乎的声音。」哈肖抬头瞟了一眼,「下次从这儿接着写。」一辆车爬上小山丘,朝房子驶来。
开车的是吉尔,身旁坐着个年轻男人。车还没停稳,那人便一跃而下,仿佛很高兴能与它撇清关系。「就是她,朱巴尔。」
「我瞧见了。早上好啊,小姑娘。拉里,尸体在哪儿?」
「后座,老板。毯子下边。」
「可那不是尸体。」吉尔抗议道,「那是……本说你会……我是说……」她低头抽泣起来。
「没事了,亲爱的,」哈肖温柔地说,「很少有尸体值得咱们抹眼泪的。朵卡丝——米丽安——来帮帮她。让她喝一杯,再洗洗脸。」
他走向后座,掀开毯子。吉尔甩开米丽安的胳膊,尖声叫道:「你听我说!他没死。至少我希望他没有。他是……哦,天啊!」她又开始哭哭啼啼,「我脏死了……而且好害怕!」
「看起来是尸体没错。」哈肖若有所思地说,「依我看,体温已经降到了气温水平。尸僵还不完全。他死了多久了?」
「可他没死!我们能不能把他弄出来?把他弄进去我费尽了功夫。」
「当然。拉里,帮帮我——还有,别再青着个脸;要是吐了,你得自己打理。」他们把瓦伦丁·迈克尔·史密斯从车里抬到草坪上放下;他的身体蜷成一团,依旧十分僵硬。朵卡丝拿来了哈肖医生的电子听诊器,把它放在地上,打开开关,调高功率。
哈肖将听诊器的耳塞塞进耳朵,开始检查对方的心跳。「恐怕你弄错了。」他柔声道,「对这个人我已经无能为力。他是谁?」
吉尔叹了口气,感到自己已经筋疲力尽。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语调平板,毫无起伏。「是火星来客。我尽力了。」
「我肯定你尽了最大努力——火星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