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敬横眼瞪去,几人均大惊失色的垂下脑袋,一时间鹿鸣宴上静得可怕。
盛言楚端立而坐,他是文举人的榜首,此时合该为犯事的文举人打圆场,思虑片刻后,他起身拱手笑道:“大人,文武并行我朝方能安定,既大人有意让武举人和我等共饮,来者是客,大人怎好让他们屈居尾席,学生斗胆进言,想请武举人和学生共席——”
今年的武举人上榜人数并不多,不过二十来人,相较于八十多个文举人,属实算少的了。
鹿鸣宴上,除了上首卫敬等人,唯有盛言楚独坐,其余文举人皆是两两对坐,或是五六人盘腿围坐一桌,盛言楚请武举人前去同坐当然坐得不突兀,但多少有些委屈盛言楚,毕竟解元独坐是荣恩。
坐在席尾的武举人们倒不觉得拘在后边难受,只是听那些文人阴阳怪气的说话心烦,武举人清楚他们虽和文举人同为举人,但不论是今后的仕途还是人脉等等皆比不过文举人,只不过前提是这些文举人明年会试能大放光彩才行,若止步在举人,他们这些武举人未必会混得比文举人差。
所以当听到那些放肆的话后,武举人们皆握紧了拳头,却没一人冲动到在鹿鸣宴上泄恨,因为他们清楚,此时此刻,卫敬等人会偏心于文人,可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不仅卫敬生气了,就连解元盛言楚都开口替他们说话。
邀他们去前边坐?
几个背宽厚如虎的男人顿时热泪盈眶,这一路科考过来,他们不知受了多少白眼挤压,便是他们几人披荆斩棘地爬到举人位置,老百姓依旧觉得他们在文举人面前低人一等,没想到今年的解元当着众人说文武并行……
盛言楚的话一落,整个鹿鸣宴彻底安静下来,适才低头的几个长舌文举人皆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这话会出自盛言楚之口。
嘉和朝虽有武举人,但嘉和朝上下文觌武匿,也就这几年太子外祖襄林侯在朝堂,故而武人的身份稍有提高,但再高也越不过文人。
盛言楚自然知道如今朝堂上的风向,众文寡武已成常态,朝中武将大部分都以太子外祖襄林侯马首是瞻,若这状态再不打破,再过几年,朝廷的武力皆会被襄林侯一手把控,届时五皇子怎么办?
义父和他说过,五皇子在京城受困于各方监视正是因为手中没有兵权,所以今日在鹿鸣宴上看到武举人,他一下了然于心,义父这是在给五皇子送人。
难怪今年的武举人不再是那些绣花草包。
既然义父有心将这些精挑细选出来的武举人收入帐下,那他何不从旁帮忙一二?
“这位就是大人的义子吧?”居于卫敬右边的男人笑吟吟的开口,手中的酒杯高抬。
盛言楚立马弯腰拿杯,和京官遥遥相敬:“回大人,学生盛言楚有礼了。”
京官名叫戚寻芳,年纪并不大,约莫三十岁上下,如今身兼翰林院侍读一职,和前年来临朔郡和盛言楚闹过口舌之争的潘才为同僚,然戚寻芳目光清亮坐姿正派,显然和潘才不是同类人。
见盛言楚长身玉立举止言谈得当,戚寻芳轻笑一声,举杯饮尽后对卫敬道:“卫大人好福气,有此一子。”
卫敬不动声色的瞥了眼盛言楚,旋即举杯和戚寻芳饮了一杯,饮酒间不忘摆手让盛言楚落座。
“既然盛解元盛情相邀,不若卫大人就准了吧?”戚寻芳一直都笑眯眯的说话,说着偏头看向另一边的京官:“田大人以为如何?”
被唤田大人的京官年岁和卫敬差不多,长相矮小,落座后几乎没怎么和举人们对眼,只一味的低着头吃鹿肉。
戚寻芳问他时,田大人这才放下筷子,绿豆大的眼睛绕着盛言楚看了两圈,眼中神色古怪,忽扭头对着卫敬和戚寻芳,道:“两位大人做主便是。”
盛言楚被这位田大人盯看着头皮发麻,以为田大人会反驳他,没想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戚寻芳似乎早就料到是这样的场面,卫敬则面无表情的吩咐人:“将武举人们请到盛解元这边来。”
卫敬的一道命令直接在文人堆里炸开锅。
“都怪我等多嘴多舌,否则盛解元何须委屈自己给那些鲁莽之辈眼色?”
“嘘嘘嘘,可别再说了,不然待会鹿鸣宴让位给他们的可能性都有…”
文举人们一阵唏嘘,齐齐对盛言楚投来可怜的目光,盛言楚哭笑不得,他一点都不委屈啊,多一些人围坐一起吃鹿肉,总好过他一人孤零零的坐在解元桌上吧?
这难道……就是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
武举人坐过来时,盛言楚只觉小木桌都跟着颤抖了三下,本以为坐下来的这几人吃相难看,没想到几个汉子倒挺会来事。
打头的武举人是武乡试的解元,叫詹全,只因临朔郡不太重视武乡试,故而这顶解元帽子荡然无存。
詹全满满的给自己斟了一杯,先敬了上首三位,随后转向盛言楚:“多谢盛解元盛情相邀,我等一介武夫说不出锦心绣口的话,就…就都在酒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