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紫出嫁那天,非常热闹。宫娥剪了朵金星雪浪牡丹来,要为她簪在冠上,口里夸赞:“正是这花才配公主。”
“什么花?”一声笑语,便见望冷袅袅走来,没怎么打扮,穿身月白暗绣玫瑰纹袍子,头用荆形带束在一边,扬手向宫娥取过牡丹道:“我看看。”
她慢慢的将这朵妃红色花儿揉碎一地,拍拍双手:“大喜。”袅袅走开。
室内鸦雀无声,宫娥们都吓得呆了。千紫自己伸出手去,盘里挑一朵丰盈绢花道:“就戴这个吧,不容易枯。”
花轿抬到罗府,行完礼,罗廷归挑开千紫盖头,“嗨”一声,向她眨眨眼,千紫笑了。
婚后生活甜蜜得很,北温王夫妇怕得罪王家,一直约束着儿子,不叫了出去冶游。那段时间,罗廷归果然一直守在家里。
日子也过去好一阵了,千紫肚子里一直没传出喜信,公公婆婆难免有些关怀问讯,千紫心中虚。
说实话,虽然没人确切的告诉她,但她根据宫里些风声碎语听起来,童年时吃的那块毒糕,恐怕是破坏妇女生育机能的。纵然救得及时,她只怕,也怀不上孩子了。
难道真是她亲生母亲要毒害郡王宠妃,却害了自己的孩子吗?千紫不知道。宫中很多事情,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她仍然不允许罗廷归纳妾,哪怕别人劝她说什么为了子嗣,她也不听。让其他女人正大光明住到丈夫身边,她答应不了。
北温王夫妇嘴上不敢说什么,暗里却放松了对儿子的管束。罗廷归又出去鬼混。千紫找他闹,他气愤道:“我以为你是有肝胆的奇女子,跟别人不同,怎么也吃这种混帐醋呢!跟我相好的谁谁谁、谁谁谁,都是怎样怎样可爱的女孩子,你不允许她们进府作妾,也不允许我去找她们,难道要她们等我等得断肠落泪、一生憔悴吗?你的心怎么这样毒呢!”
千紫再也说不出话来。罗廷归自由自在跑出去玩,回来时,对千紫还是很体贴的——他本性实在是个很温柔的人。
温柔得像一剂毒药。
千紫苦笑着想,她何尝不知道这个男子不是良人。但是,他给的一点点温存却多么迷人,就算是不完整的,都叫她意乱神迷。
她甚至可以坐在马车里,到青楼外头去等罗廷归。这样,只要他一踏出她们的门,她就可以见到他。早见到一刻都是好的。
真是下贱啊!当然,女人应该高傲一点、自尊一点……但是骄傲和自尊又有什么用呢,如果不能陪在心爱人的身边?呵,到底谁能够判决:千紫这样的女人是下贱还是勇敢。
然而是有人同情她的。那位寿春公主选亲时雀屏落选的才子贺瑰,还记得吗?射断杨柳枝、头一个作好秋字词的那个。他知道安扬公主坐在青楼外等罗廷归,很是不平,特意上前致以问候。
千紫很感激。只要有人表示温存,她总是感激的。
她向贺瑰表达了这份感激之情。之后,罗廷归出来了,她与他一同回去,很快将贺瑰抛在脑后。
可怜的贺瑰,你还不明白吗?就算你文武双全、温柔体贴,这可不是你的故事,你不是主角。
——显然贺瑰不明白。
他还以为千紫对他也有意思,竟然送情诗上门。千紫处理不当,叫下人风声传出来,罗廷归和北温王夫妇都有耳闻,极不开心。这贺瑰还当是罗府阻止千紫跟他偷情,恼羞成怒,四处说这罗廷归拈花惹草、冷落公主,大逆不道。罗廷归只当是千紫放出的怨言,气得索性夜不归宿。千紫得不到夫君怜恤、公婆敬重,惟有负气垂泪而已。
这时候,郡王降旨,望冷封金骅公主,也指给罗廷归婚配。
罗廷归连尚两位公主,众人纷纷致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走了什么鸿运。千紫是惊得目瞪口呆,想找望冷问问,哪里见得着面。她托人给望冷带信去,等啊等,等来又一道圣旨,赐罗廷归一座府邸。
这当然是无上的隆恩,可实际上,却把罗廷归和他父母分开了,两边各住一个宅子,日常不再相干。这新宅子停当、千紫与罗廷归都搬了过去,望冷这才举行大婚。
这次婚礼比千紫当年还要隆重,送亲的仪仗挤了几条街,明黄绫双面绣龙凤步障两边遮定,嫁妆的大红箱笼挨挨挤挤数也数不过来。新娘还未下轿,一条珠红丝毯立刻从轿门直铺到喜堂前;新娘行走时,两边撒的不是彩纸,而是金箔金粉。
罗府再富贵,也被这排场吓着了。北温王夫妇的笑容都有些痴呆。罗廷归一向风流自如的举止也难得的僵硬。一切礼毕,进入洞房后,他深呼吸几口气,才挑开新人的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