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大司命愣了一下,“你……你不打算做神官了?”
“是的。”
时影笑了笑,语气深远。
大司命脸色微微一变:“你和帝君说过这件事了吗?”
时影摇了摇头:“尚未。言之过早,。”
“帝君未必会同意。”
大司命神色沉了下来,有些担忧,“他在你童年就把你送到了九嶷神庙,其实就希望你做个一辈子侍奉神的神官,不要再回到俗世里来——你如果要脱下这身白袍,只怕他会有雷霆之怒。”
“他怒什么?”时影冷笑了起来,语气里忽然出现了一丝入骨的讥诮,那是罕见地动了真怒的表现,“即便脱下了这身白袍,我也不会回来和弟弟争夺帝位的——他不用怕。”
“……”大司命一时语塞。
“而且,我现在的人生,也不是他能够左右的。”
时影声音重新克制了下去,淡淡道,“当我想走的时候,谁也拦不住。”
大司命沉默了片刻,问:“那……你不当大神官之后,想去做什么?”
“还没想好。”
时影淡淡道,“等想好了,估计也就是走的时候了。”
大司命看到他说得认真,也不由得严肃起来:“一旦穿上这身白袍,是没那么容易脱下的。要脱离神的座前,打破终身侍奉神誓言,你也知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真的打算接受雷火天刑,散尽灵力,毁去毕生苦修得来的力量,重新沦为一个平庸之人吗?这个红尘俗世,有什么值得你这样!”
老人的声音凌厉,近乎呵斥,然而年轻神官的脸上却波澜不惊。
“大人,您也是知道我的。”
时影只是淡淡地回答,语气平静,“我若是一旦决定了要走那一条路,刀山火海,粉身碎骨又有何惧?”
“……”大司命不说话了,看着他,眼神微妙地变了一下,忽然开口,“影,你不会是动了尘心吧?”
时影的脸色微微一动,没有回答。
“果然如此!”大司命倒吸了一口冷气,又抬起头,看着漫天的星辰,苍老的脸在星光下露出一种不可形容的神色来,“你可真像你的母亲啊……唉,枉费了我一番心血把你送去九嶷!”
时影有些愕然地看着大司命,不明所以。
他知道自己在襁褓中就被帝君送去遥远的九嶷山修行,其实是出自于大司命的谏言。但那么多年来,他从未问过这个亦师亦友的老人,这个改变了他一生的谏言到是真的还是假的。
“算了……”大司命看着星空,半晌叹息,“不过,当神官的确也不是你的你的命运,不该是这样。”
时影一震,手微微收紧。
他的命运?所有修行者,无论多么强大,就算可以洞彻古今,却都是无法看到自身的命运——而这云荒上,修为比自己高、唯一能看到他命运轨迹的,便只有这位白塔顶上的大司命了。
那一瞬,他很想问问这个老人他的命运是什么,然而却终于沉默。
“其实我和你一样,也想挽救这一场空桑国难。”
大司命叹了口气,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眼神深沉而疲惫,“但是我仔细看了星盘,那些宿命的线千头万绪,纠缠难解——我如果动了其中一根,或许就会导致不可见的结果。到时候对空桑到底福是祸,连我自己都无法把握啊……”
他转过头看着时影:“你想要插手其中,挽救空桑的命运,可知万一失败,天下大乱整个星盘就会倾覆?”
“我知道。”
时影低下了眼帘,“但总比什么也不做强。”
“只怕没那么简单。”
大司命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你想得太容易了。”
“那,我们就不妨用各自的方法试试看吧。”
时影负手看着天宇,淡淡道,“空负一身修为,总得对空桑有所助益。”
“呵,也是,你心气那么高,怎会束手认输?”大司命笑了一声,语气淡淡,不知道是赞许还是惋惜,“你从小就是个心怀天下的孩子啊……”
伽蓝白塔的绝顶上,满天星斗之下,只有这一老一少两人并肩站在风里,仰望着星空,相对沉默,各自心思如潮涌。
“既然都来了,就去和帝君见一面吧。他最近身体不大好。”
许久,大司命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虽然嘴里不说,但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是很想见你的——你们父子之间,都已经二十多年没说过一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