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里,刘冕就流连在马敬臣和雷仁智的军帐里喝酒聊天,基本没有干别的什么事情。
第五天,北风剧起,吹得山谷啸响树木折腰。唐军的大总攻开始了。深夜,无数火箭朝山顶放起,铺天盖地的招呼而去。冬季干燥,树木杂草熊熊的燃烧起来。本来背水一战的徐敬猷所部叛军,顿时就懵了。
那一场滔天大火,映红了天际。鼓鼓的西北风凛冽刮起,火苗噌噌的往山顶上冒。唐军完全以逸待劳,就像烧开水一样只顾往炉底加柴加炭,都不用上阵冲杀。
都梁山山顶,本来是一处易守难攻的绝地险境,山林茂密道路狭窄。现在一把火烧起来,叛军根本无法逃避。滔天的火势将那一处险峻完全变成了地狱,也不知道有多少叛军葬身于火海。
大火烧了两天两夜。滚滚有浓烟冲天而起,方圆百里之内仿佛都笼罩了一层烟雾,宛如魔鬼出世。火舌冲天,将都梁山山顶完全化成了一片灰烬。若不是唐军事先就围着半山腰砍去了一圈树木,相信那火势还要不断蔓延,直到烧光整座大山,连唐军自己的营寨也不能幸免。
雷仁智特意带着刘冕和马敬臣二将出来观战,指着那一方地狱般的火海说道:“天官,只因你一策妙计,徐敬猷所部二万余兵马就这样不战自灭,我军好整以暇就可以拿下都梁山了。平灭都梁山一战,你居功自伟,本将一定禀明魏大将军,为你请功。”
“多谢雷将军成全。”刘冕抱拳回了一礼,心中暗道我这回从军一场,还当真是造下了不少杀孽。本来就算没有我刘冕,魏元忠也迟早能解决掉徐敬业这支叛军。现在我不过是插进一脚夺了些许军功。说到底,我也不过是这个大舞台上的稍稍出彩一员龙套罢了。
第八天,火势稍停,唐军开始向山上进发,收拾残局。此时仍有一些火苗未熄,整座山峰被烧得一片炭黑,叛军的营寨也化成了灰烬。四处可见烧焦的人马尸首,一时都无法清算究竟有多少人葬身在了这一片火海之中。
唐军对都梁山山顶来了个大清剿,侥幸活命下来的一些人乖乖做了俘虏。据俘虏回报,大火刚刚烧起的时候,徐敬猷就带着一些亲信私自逃跑了,留了韦超在这里指挥御敌垫后。韦超早已死在了乱军之中恐怕早已化作灰烬,尸首都无从寻找。
雷仁智让大军沿都梁山东南麓直下,与李知士所部汇合。李知士这次总算是争了一回气,成功的拿下了铁喉谷,在这里堵住了败退的徐敬猷,并将他生擒在手。可惜徐敬猷害怕酷刑凌迟咬舌自尽了。李知士便割下了他的人头,交到雷仁智那里请功。
十几天的时间,唐军先头部队完胜徐敬猷,成功攻克了易守难攻的都梁山。雷仁智将大军屯扎到了军事要冲铁喉谷,开始整顿兵马。自然也免不得开个庆功宴,表彰诸将功劳,犒赏三军将士。
雷仁智将刘冕单独叫到了帅帐里,桌上摆着两个木盒子:“天官,今日叫你来,有件事情请你去办。”
刘冕早已有所预料,抱拳道:“请雷将军吩咐。”
“这里是徐敬猷与骆宾王的首级。”雷仁智指着木盒子说道,“本将命你带上它们和征讨都梁山的战报,前往魏大将军的主力大军营中报捷。”
“末将得令。”刘冕别无二话。
雷仁智的伤势好了许多,踱过来拍了拍刘冕的肩头,语重心长的说道:“天官,经此一战你已是名动三军,本将的使命也算完成了。这还多亏了有你从旁辅助,要不然我不可能如此顺利。现在,你可以算是功成身退了。回到魏大将军那里,他必有提携。恭喜你呀!”
“哪里,末将还要多谢雷将军多方成全照顾。”刘冕也乐得奉诚他一番,“若不是雷将军指挥得当用兵如神,我军蔫能如此大胜?末将匹夫之勇,何足道哉。”
“呵呵,天官不必过谦。”雷仁智笑眯眯的道,“你刘天官的飞黄腾达,已经是指日可待了。本将在此先预祝你官运亨通前途无量呀!”
刘冕淡然一笑:“雷将军言过了。末将他日若能稍有建树,也不敢忘了雷将军的这一番提携照顾。”
“哈哈,好说,好说。”雷仁智喜上眉梢,乐滋滋的道,“闲话就不扯太多了。天官早些上路,将捷报奏知魏大将军。去吧!”
“末将告辞!”
刘冕揣着捷报提了两颗首级,告别了马敬臣和李知士带上几名斥候骑兵,离开了军寨。一路横穿都梁山经过了烧得一片炭黑的山顶、鲜血尤存的峰芒岭和谷平坳。临近骆宾王坟茔时,刘冕特意将那几名斥候支开,来到了墓前祭奠。
“恩师,徐敬猷已经败亡了,相信徐敬业的命运也会如出一辄并且为期不远。”刘冕将一壶酒缓缓酒在坟头,轻声道,“学生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来拜祭于你。从此荒野寂寞,唯有鬼狐相伴。不过也好,恩师这一生的命运都颠沛流离,如今也终于是能够清净清净了。学生若有空闲,定会再回来看你的。”
刘冕祭过了酒,又搬来附近许多岩石覆盖到坟墓上,希望能借此尽可能的避免野兽前来拱扒。办完这些事情方才辞别而去。
下了都梁山,刘冕策马回望:都梁山,我这辈子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生舞台,就此别过。所有的恩怨情仇,伏笔也好了断也罢,现今都告一段落。
唐军征讨大军的主营帅帐里,大将军魏元忠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水。他将手中的战报前后看了个仔细,又瞅了一眼摆放在矮几上的人头首级,对站立于帐中的刘冕轻点了一下头:“不错。”虽是轻飘飘的两个字,却是意味深长。眼神中也流露出若干的赞许与欣慰,更有那种了却一棕心事的释然。
刘冕也只是抱拳回了一礼,别无多言。有些事情,大抵不必点破。现在看来,魏元忠也能在武后那里交差了。这一场关于刘冕的政治秀,也可以圆满落幕了。
“你这连番征战定然是辛苦了。回颍州吧,歇着。”魏元忠走到刘冕身边,淡然说道,“安心等候。”
“末将遵命。”刘冕拜辞而走。
等候什么?刘冕心知肚明:当然是武后的封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