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子是在双胞兄弟洗三礼这天回的陆府,也是在这一天,她才和七娘子见上面。
七娘子变化不大,除了盘起了妇人头,穿衣打扮比从前看着成熟了一些之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那天的主角既不是六娘子也不是七娘子,而是绮翠园的两个嗷嗷待哺的小祖宗,是以在月然居给陆老爷和林氏请了安,又和七娘子匆匆地打了个招呼后,六娘子便快步去了七姨娘那儿。
七姨娘是在坐月子的,因为生了双生儿的关系,躺在床上的她看着特别弱不禁风,苍白的脸上像是留不住一丝的血气一般,恹恹的,几乎看不到什么生气,只开口说话的时候还能听出一些精神,让六娘子不免放心了些,是以她一落座,便轻快地和七姨娘聊了起来。
“方才看到父亲,我总觉得父亲已经许久没有这样高兴了呢,听说这次洗三礼,父亲吩咐母亲摆了整整十桌子呢。”
七姨娘闻言,弯了弯嘴角道:“老爷确是高兴的,两个哥儿也都健康,老爷这两日正琢磨着给哥儿们起名字呢。”
两人正说着,便有小丫鬟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六娘子一闻,一股浓得似乎化不开的厚重苦味便散在了她的鼻尖,让她下意识地就皱了眉。
“六姑奶奶若是怕苦,便出去透透气?”七姨娘见状,忙不迭地说道。
“不碍事不碍事,我不过对这药味有些敏感罢了,你快趁热喝,凉了就不好了。”六娘子摆了摆手,深吸了一口气以后便将心里那抹浅浅的忧思一扫而净。
待七姨娘喝完了药,吃了甜嘴的蜜饯后,六娘子便关切地问道:“大夫是怎么说的?”
七姨娘闻言,轻轻地摇头道:“大夫……说我这次伤了元气,若是能恢复,以后只怕也不能再生了。”
六娘子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转头去看由奶娘哄着正在入睡的两个粉嘟嘟的小家伙,心里一柔道:“总归有了两个哥儿,姨娘以后也有了依靠,能不能生,也要看缘分,姨娘不要因为这些伤了心,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七姨娘笑道:“六姑奶奶放心,我这一次也是生怕了,不瞒六姑奶奶,大夫说我不能再生的时候,我还着实松了一口气呢。”七姨娘说着,便冲六娘子眨了眨眼,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
想想其实也是,想七姨娘生这对双生儿的时候,足足吃了四个多时辰的苦头,从阵痛开始,到破了羊水,到产婆发现是双生儿,到生产……这其中的点点滴滴,也只有七姨娘自己最清楚。更何况有了两个儿子,七姨娘怎么看都是福泽丰厚的,说句实话,其实将来还能不能再生,于她而言真的没太大的关系。
思及这些,六娘子不免舒心道:“姨娘能这样想便是最好的,不过等姨娘身子好了,弟弟们也多的是要姨娘操心的地方,只怕姨娘那时候都没心思考虑别的事儿了呢。”
“可不是。”七姨娘咳嗽了一声喘了口气,似思忖了片刻后又道,“其实六姑奶奶,今儿能见着您,我倒是想麻烦您一件事儿。”
“你说!”六娘子点头示意。
“您能把四姨娘从庄子上接回来吗?”
绮翠园的南稍间静悄悄的,六娘子记得原本绮翠园是没有自鸣钟的,不过此刻南稍间角落里的多宝阁上却搁着一座圆顶洒金琉璃面自鸣钟,“嘀嗒嘀嗒”的钟摆声轻松地盖过了六娘子和七姨娘浅浅的呼吸声,倒令人生出了一丝压抑的情愫来。
见六娘子抿着红唇,久久不语,七姨娘放在被子下的手就用了用力,然后她刻意放轻松姿态道:“六姑奶奶你瞧,我这是福气好,一生生了俩,而且都是带把儿的。可都说生孩子容易养孩子难,想我生得都这么难了,那回头养他们两个……”七姨娘说着便没了声儿。
其实这两日她躺在床上总爱胡思乱想,不是担心林氏要把孩子抱走,就是担心孩子莫名地夭折,昨儿吓得她几乎是尖叫着哭醒的。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谁知正当七姨娘在想措辞的时候,六娘子却忽然开口道,“不过这事儿我要差了人去问问四姨娘的意思。你也知道的,四姨娘……这辈子太苦了,庄子虽不比家中方便舒坦,但到底自由无束,四姨娘很喜欢。”
但六娘子和七姨娘都是聪明人,两人都明白,方才那番话的中心意思其实就是七姨娘担心两个小哥儿的饮食起居旁人照顾不周,也怕林氏对自己对孩子不利,便想让四姨娘回来帮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