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明承二年的除夕,整个沈家显得特别冷清。
不管宫里头的英娘是不是沈老夫人的亲生子,但她是沈家人,她不好,整个沈家就好不起来,再加上六娘子有孕在身不宜操劳,沈聿白便下令,除夕年节,沈家一切从简。
因为谢韫欢的事儿,沈老夫人心里也有些不太痛快,听了沈聿白的话,便干脆两手一甩,从简到底,吃穿住用什么都不管了,结果却是忙坏了代为管家的钟姨娘。
一过了除夕,长房那儿便把分家的事儿摆到了台面上,沈老夫人知道了以后,给沈聿白摆过两天的脸色,最后还是大老太爷亲自出面和沈老夫人长谈了一番,这家才算是顺顺利利地分开了。
那之后,三老太爷也来找过沈聿白,说开了年准备送两个幼子去幽篁寺游学。一句话就表明了三老太爷想让三房走仕途的决心,沈聿白自然是欣慰的,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话说自从六娘子怀了身孕闲下来之后,沈聿白就把一些无关紧要的政务带回了暖香坞处理。是以若是遇着沈聿白休沐,夫妻俩总能凑在一块儿聊大半天的话。一来二去的,沈聿白便也会和她说些前院的事儿,就好比三房的这件事儿,沈聿白觉得六娘子也是有必要知道的。
而六娘子闻言,很自然而然地就想到年前周氏来找自己谈的那一席话,便踌躇了一下以后开口道:“大哥……最近有找过你吗?”
六娘子问话的时候沈聿白正在埋头理信,当下就好奇地抬头道:“没有啊,怎么,大哥那儿有事儿?”
六娘子一愣,忽然有些后悔开这个口了,可看着沈聿白一脸认真的模样,她便是头皮一阵发麻,无奈只能赶鸭子上架道:“这也是两个多月以前的事儿了,还是大嫂来找的我……”说着便把那日周氏来找自己时说的想让沈聿齐外放的事儿和沈聿白讲了一遍。
末了又道:“当时我是婉拒大嫂了,我觉得这毕竟是外院的事儿,即便我能帮大嫂揽这个瓷器活儿,但也没这个金刚钻,而且我想,这或许也只是大嫂的一厢情愿,有可能……大哥觉得皇城挺好,不想外放。”
沈聿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那之后大嫂还有因为这件事儿来找过你吗?”
“没了。”六娘子摇了摇头,忽然有些谨慎地抓着沈聿白的手道,“侯爷切莫乱来,兴许那真只是大嫂的一念之意,可能她转身就想明白了,如果侯爷这时候去问大哥,岂不是等于甩了大嫂一个耳刮子?”
侯府的这几个妯娌中其实没有特别矫情难相处的人,六娘子觉得内宅里大多也都是面热心善的人,尤其是周氏,为人爽快八面玲珑的,六娘子不想因为这或许是无中生有的事儿和她生了什么嫌隙出来。
可沈聿白却大笑着屈指刮了一下六娘子小巧的鼻子道:“我是这么鲁莽的人吗?还用得着你这般担惊受怕的。”
六娘子不服气地拍掉了沈聿白的手道:“我不过是怕侯爷办正经事儿伤了我和大嫂之间的和气,您还不虚心受教,倒显得我特别小家子气。”
“好好!”沈聿白失笑地将六娘子的手拉了过来,然后轻轻地揉着她的指尖道,“不过不只是我有正事儿,你也有件正经事儿要办。”沈聿白说着,脸上的神情就由柔转冷,慢慢地严肃了起来,“明天你进一趟宫吧,去看看英娘,下个月,皇上要立后了。”
六娘子只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不免小心翼翼地问道:“侯爷知道新皇后是谁吗?”
沈聿白凝神看着六娘子,一字一句地说道:“是丽嫔。”丽嫔,就是顾宁卿。
惊悚间,六娘子险些打翻了炕桌上的砚台,她好不容易稳了神色以后,却感觉到背上正在一层一层地冒着冷汗。六娘子觉得她真的看不懂明承帝的用心。
“为何?”六娘子并非为英娘喊冤,事实上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若是把英娘送上后位才是置她于死地。但六娘子不懂,明承帝的后宫虽称不上佳丽三千,却也是充沛的,从贵妃到贵人,少说也有十几号人,且出身比顾宁卿好的也比比皆是,可为何皇上会点了她任新后?
沈聿白知她心里慌得紧,便丝毫不卖关子地直言道:“先皇后与皇上是结发夫妻情分不浅,可她死因成谜,到现在大理寺那里都没有得到确凿的证据。现在立后,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而新后上位,做得好便能流芳百世,做得不好就只能是个箭靶子,可是,这一切要去做了才知道,等知道以后便都晚了。你觉得顾家女有这个本事吗?”
六娘子心惊地眨了眨眼,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顾宁卿那张略带倔强的清丽面容来,便唇瓣微颤道:“皇上……是有多厌恶顾家,才要让宁卿顶上去?”
沈聿白叹气地摇了摇头,无奈地笑道:“你当是厌恶,可顾家觉得那是泼了天的恩惠。但他们到底有没有本事踩稳这块垫脚石,还要看看我们沈家和另一边的封家答应不答应了。”
有的时候,福祸只是在转瞬之间,谁又知道,那触手可及的荣华富贵下面藏着的是不是索人性命的黑白无常……
第二天一早,六娘子就入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