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叫我小八吧。”她捧着碗筷,笑着坐在床前的圆凳上。
“都晌午了,你一定饿坏了,这是我徒儿的手艺,你可以尝尝,还算不错。”菜来到他的嘴边,他撇过脸去,说道:“不必。”
“不吃?”她愣了下。
“你不饿吗?”依她盘算,他们连早饭也没用的,怎会不饿?像在附和她的话,他的肚皮忽然作响起来。
幸而有面具相护,不然早就困窘至死,他装作没听见,语带严厉地问道:“姑娘,基然你有心打听聂家事,又将咱们掳来,究竟为了什么?”她不理他的问话,笑问:“你吃不吃?不吃,我同样也不给你的十二弟吃,你少吃一顿,他就跟着你少吃,你存心饿死,我会把他变白骨陪伴你。现在,你吃是不吃?”聂渊玄的黑瞳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你──”她的心情愈来愈愉快,说出来的话粗哑难办,却充满顽皮。
“我常听人说,聂八的脾气极好,待人温和而少有动怒。其实我一直在质疑,这么温柔的男人,怎会没人要?今日一见,瞧见你的面具,才知道会戴面具的男人皆非俊貌……好吧,你不吃,我就拿下你的面具唷。”
“要拿,请便吧。”她的凤眼闪过惊诧,没有料到他的不在乎。
“我摘下你的面具,就会目睹传说已久的丑颜了,这你也愿意?”
“摘不摘,丑颜依旧,又有什么关系?”他温声说道。看他平稳的双眸不像在说假,她微恼道:“既然如此,你戴什么面具!”
“我戴面具,只是怕吓坏一般小孩,姑娘不怕,可以摘。”她咬住朱唇,心里泛起淡淡不悦。“我真要摘了?”
“随你。”她倾身上前,面对面地望着他。
“我可是不骗人,说摘就摘的,到时候你的脸一曝光,可别哭爹喊娘的!”他的目光直视她。她伸手迅速摘下,露出他的丑颜。
“姑娘,你──”他微讶,看着她忽地闭眼。
“哼,我什么也没瞧见,只是吓吓你而已。”她紧闭双眸为他重新戴上面具,手指轻触他靠近轮廓的淡疤,心里暗叹了口气。
“你一点也不像被吓着的样子。”再度张开黑眸时,瞧见他当真没有受到惊吓的样子。他对他的脸……已经能接受了吧。
“算了,你不吃,我就收了,连带着你的十二弟也别想有饭吃了。”她撂下狠话,不由分说地将菜肴来到他的唇畔,料定他一定会吃下。聂渊玄望着她的眼,不甘愿地张口吞下。
“八师傅,你对你的兄弟真好啊。”她又在笑,笑得好难听。这种粗嗄的笑声与他的笑相似,像被粗砾刮过又磨平。自从知道自己永远只能发出这种笑声之后,他就很少开怀大笑,她不同,像笑得十分开心。
“你究竟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硬又被塞进一口饭,含糊吞下之后,才又说:“如果是我哪位兄弟得罪了姑娘,也请你见谅,倘若有不公之事,在下愿意当姑娘的沟通挢梁。”
“姑娘姑娘的,谁知你在叫谁?我叫小八。”
“姑娘乳名,岂容男人唐突。”她停了一声,道:“再叫我一声姑娘,我……我就要欺你的十二弟!他这种三脚猫功夫打也打不过我,他敢跳船,我就撒网捕鱼,干脆一路沿着河道下去,看看谁要他,我就卖了!”
“你……蛮不讲理!”
“哎呀,动怒了。”她笑道:“我就喜欢惹你发怒,愈怒愈好。”她用力点了一下他露在外头的鼻子。
“胡闹!”
“我胡闹?才不呢。”她轻笑一声,放下碗筷,站起来。“聂渊玄,你教书教了这么多年,理当知道凡事有果必有因,没有风,海浪岂会自己蚀人?你笃定地说必会为我主持公道,你的话太满了。”
“我自认兄弟里绝无伤人之辈,就算姑……就算你执意说有,这其间也必有误会。”她又停了一下,双手敛后往窗口走去,遥望远河。他被锁的舱房在二楼,就算他的身子能挤出这小窗外,谅他一介文人也不敢从二楼跳下去。这一切的一切,她都料想好了,只是一直等时机。现在时机到了,她没有放过的道理。
“是谁告诉你,我的不公之事源自于你的兄弟?难道你以为你二十五年来就没有做过一件错事吗?”冰冷的指责让他停下双手缚于身后床柱的挣扎。他惊诧地抬起脸,望着她娇小的背影。他做的错事?不可能,这样的背影他没有印象啊。
“你是指我?”
“就是你,聂渊玄。”她回首笑道:“我跟你之间的纠葛,只怕你一生一世也还不了。”
他们之间的仇恨真有这么深刻?那么,为什么她在笑?铁面具下是看不见她的脸孔,自然也无法得知她的任何神情,但直觉地,就是知道此时此刻她在笑,笑得很高兴,一点儿也不像被仇恨束缚。为什么?她──真的恨他吗?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什么样的爱恨情仇会让一个始终向前看的女人久思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