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一会儿,窦径踪便被云怀远请去了正堂议事。
云怀远前日进宫,并不知咸平帝所议之事,与自己有甚关联,所以当下未曾细闻。隔日,自己却接到被封浙苏总督的圣旨,一时才想起自己上任后,首当其冲的正是那里的改稻为桑一事。
那日,内阁众说纷纭,各执己见,有人主推,有人保守,咸平帝自始至终未表明态度,最后还是由太后主张,太子复议,内阁朱批,将此策尘埃落定。
云怀远犹记得当日朝堂之上,咸平帝特意问起北玄世子有关北疆改粟为芍的细节,北元世子便将一亩田如何翻为三倍收益的算法仔细道来。
于是,咸平帝又问起内阁户部对浙苏等地农田税赋掌握的数据,薛尚书便让那位刚刚擢升的生疏面孔来答。想来,一是自己躲懒,二是想借机考察他一番,再有就是,说不定,还想给那个年轻后生立个初入自己手下的下马威。
好在,年轻人虽是当日才提上的户部侍郎一职,却只用了两个时辰不到,便将户部历年来的那些繁复数据一一比对,并侃侃作答。
云怀远想着,自己上任前,还是需先将相关情况了解清楚为好,于是便约了记性极好的窦径踪前来府中详谈。
窦径踪在府里,云海棠便不想再在府中待着,她央了外祖母,说素酒放久了便不香醇,干脆今日就去是时思庵。
江老夫人本就有这个心愿,又是个爽快性子,于是觉得择日不如撞日,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一行人准备坐上马车,云海棠心中想起当年外祖母对自己未了的话,今日便想借着在菩萨面前,向外祖母打探出来,于是,又吩咐翠喜留在府中,不必跟来,只自己携江老夫人二人前去烧香拜佛。
今日没有上元节时香客多,时思庵内四下素净,只有袅袅香火。
鸿泥师太听闻云海棠来了,从后院出来,方去迎接:“阿弥陀佛,前些时日让云姑娘受惊了!”她望着云海棠,慈眉善目地笑着。
江老夫人得知此人便是时思庵住持,遂也施了佛礼,道:“劳师太挂念!佛曰渡众生,需有菩提心,慈悲为怀,方得自在。我这孙女也是得师太提点,方做了件善事。只是那位姑娘命薄了些,竟自己虚了此生,真真让人惋惜之极。”
鸿泥师太闻她言语之间,皆是知情知礼,心甚宽慰,捻着手中的菩提香念珠道:“佛渡有缘人。若无缘,即使有缘,亦要度之,不可失信;若无缘,纵有缘,亦不应度也,不可强求。”
云海棠在一旁听着这些云里雾里绕来绕去的话,不甚明了。但见两位长者,眉目之间竟是心意相通,心中只觉得,这时思庵确实更适合如外祖母这样佛韵深厚之人参拜,自己与翠喜都太过于浅浮了。
鸿泥师太约是和云怀远一般的年纪,却与江老夫人相见恨晚,两人一见面便围着那些佛理攀谈了起来。
她约老少二人于后堂相坐,命人沏来了两杯南糯白毫。
“这茶是南诏国的吧?”江老夫人见多闻广,品上一口便道。
“正是。”鸿泥师太笑眼微眯,“这是璟王殿下上元之日送来的茶。”
云海棠只坐在一侧静静喝茶,甫一听见璟王二字,只觉得心里像是突然被什么拨了一下,变得轻轻软软。
她的眼前情不自禁地浮现起昨晚月色下那张无暇的脸,浅浅扬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