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莱像是眉心着实挨了一记,但他努力表现得若无其事。
从索拉利人的生活方式看来,他们想必将私生活看得神圣不可侵犯。凡是有关婚姻或子女的问题一律上不得台面。因此他假设,夫妻之间也有可能出现经常性的争吵,但同样被视为不可打探的隐私。
可是如果牵涉到命案呢?难道也没有人甘冒大不韪,询问嫌犯是否经常和丈夫吵架吗?而那些知道内情的人,应讯时难道也不会稍微提一下吗?
嗯,至少李比做到了。
贝莱问:“他们到底吵些什么?”
“我想,你最好还是问她吧。”
贝莱心想此话有理。他硬邦邦地站了起来。“李比博士,谢谢你的合作。稍后我或许还会需要你的协助,希望能随时联络到你。”
“显像结束。”刚说完,李比和他那部分的房间立刻消失无踪。
贝莱竟然不在乎搭飞机穿越开放空间了,这还是生平头一遭。非但一点也不在乎,而且几乎有如鱼得水的感觉。
他甚至并未想到地球或洁西。离开地球才不过几个星期,感觉上却好像有好几年了。而他来到索拉利还不满三天,居然像是已经住了一辈子。
一个人对恶劣环境的适应,真有那么快吗?
或者是因为嘉蒂雅的关系?他很快就要见到她,真正地面对面。莫非他的信心正是由此而来,而那种交织着忧虑和期待的古怪感受也同出一源?
她能忍受面对面吗?他十分好奇。她会不会像奎摩特那般,不到几分钟便溜走,然后以显像求饶?
当他进门时,她正站在狭长房间的另一头等着他。今天,她几乎像是印象派画家笔下的人物,被浓缩到了最本质的成分。
她的嘴唇擦着淡淡的口红,眉毛轻轻画了几笔,耳垂则涂着淡蓝色,但除此之外,她脸上未施任何脂粉。她看起来有点苍白,有些害怕,而且非常年轻。
她淡棕色的头发向后梳,灰蓝色的眼珠显得有些羞涩。她穿着一身暗蓝色的服装,说是黑色也不为过,只有两侧镶着细细的白色滚边。她借着长袖遮住手臂,并戴着一副白手套,外加一双平底鞋。除了脸庞,她可以说没有任何肌肤显露在外,就连脖子都绕着一圈不算起眼的褶带。
贝莱停下脚步。“这个距离够近了吗,嘉蒂雅?”
她的呼吸有点急促。“我差点忘了你真的会来到面前。这和显像没什么差别,不是吗?我的意思是,只要别想着是面对面就行了。”
贝莱说:“对我而言相当稀松平常。”
“在地球上,的确。”她闭上眼睛,“有时我也会试着想象那种情形。到处挤满了人,你走在路上,身旁总是有其他人,对面还会有人迎面向你走来。几十个……”
“几百个。”贝莱说,“你可曾在胶卷书中看过地球的照片?或是在小说中读到过地球的场景?”
“那种书我们这儿不多,但我读过以其他外围世界为背景的小说,在那些世界上,面对面是家常便饭。小说里没有什么新奇感,似乎像是多方显像而已。”
“小说中的人物会接吻吗?”
她羞得满脸通红。“我不读那种小说。”
“从不?”
“嗯——你也知道,总会有几本淫秽读物私下在流传,有些时候,仅仅出于好奇——真恶心,我不骗你。”
“是吗?”
她突然又精神振奋地说:“可是地球不同,上面有那么多人。你们走在街上,以利亚,我猜你们会碰——碰触到别人。我的意思是,一个不小心。”
贝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一个不小心,你还会把人撞倒呢。”他想到了捷运带上那些跳上跳下、你拉我推的青少年,不免窜出一股浓浓的乡愁。
嘉蒂雅说:“你不必站得那么远。”
“我靠近些你受得了吗?”
“我想还好吧。如果我希望你停下来,会跟你直说的。”
贝莱一步步向她接近,嘉蒂雅一直瞪大眼睛望着他。
她忽然冒出一句:“你想不想看看我的力场彩绘?”
这时贝莱站在六英尺外。他停下脚步打量对方,她看起来既娇小又柔弱。他试着想象她手中握着一样东西(到底是什么?)朝她丈夫的头颅猛力挥去。他试着想象她在盛怒之下丧失了理智,因而成了杀人凶手。
他必须承认,这是有可能的。只要有合用的武器,并且足够恼羞成怒,就算她只有一百零五磅,仍然能够令受害者脑袋开花。贝莱知道有些女杀人犯(当然是在地球上),当她们静下来的时候,简直就是小白兔。
他问:“力场彩绘是什么,嘉蒂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