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晚,他抚着孙子的脑袋,叹息一声。
“拖累娃了呀!”
齐夫子清楚地记得,父亲深陷的眼眶里,挤出两滴泪水。
这是他干瘪的身体里,最后的水分。
然后,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把自己挂在房梁上,就像一条早已经风干的腊肉。
就在这样的夜里,就在这个黑黢黢的厨房里……
齐夫子知道他要干什么,他的妻子也知道。
甚至,齐夫子觉得,所有的人都知道。
但,没有人说话。
就好像所有的人,都不知道。
知道了又如何?
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能当的都当了,除了那几本没人要的破书。
齐夫子一手搀着发妻,一手将儿子的头,死死按在怀中。
就在这个院子里……
那一刻,好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等死……
等别人死,也等自己死。
七年了!
或许,自己从内心深处,就是憎恶那些满篇大道理,既不能济世,也不能全身的所谓“圣贤书”的吧?
所以,自己才会憎恶县学里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整日里就知道摇头晃脑,伊伊呜呜的学生吧?
瞬间永恒,没经过的人不会知道。
每踏前一步,齐夫子就觉得,已经回顾了漫长的一生。
“吱呀——”
门开了,齐夫子站在门槛前。
脚下,是一座难以跨越的高山。
“吭——吭”
咳嗽声更清晰了,飘飘忽忽,好像在耳边,又好像远自地狱。
他举高灯盏,火光挣扎着,但依旧照不亮这无边的黑暗。
“爹,爹,是你吗?”
齐夫子高高昂起头,浑身哆嗦,对着房梁说。
趴在屋顶上的陈子灿嘴唇动了动,看着昏黄的灯光下,那张老泪纵横的脸,忽然有些不忍。
一句:“喂,高兄,他在叫你爹……”终究还是没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