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动了汽车,我意识到我们要去的地方不会太近,也不会是个让人感觉舒服的地方。
我已经开始想念我的宿舍,我的无口令操练,甚至“二副”那声音倦怠的嘲讽了。
车内空空如也。基亚尼少校没带公文包,没带文件夹,也没带武器。我饥渴地望着他搁在仪表板上的香烟和纯金打火机,而他靠在椅背上,手握方向盘,压根就没理会我。我观察着他那精心修剪过指甲的粉红色手指,这样的手指属于从来没干过活儿的男人。看看他的皮肤你就知道,他从来不缺走私苏格兰威士忌,不缺美食,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供他没完没了地嫖妓。看看他那深陷在眼眶里的、冷冰冰的蓝色眸子,你就知道他是这样一种人,只须拿起电话拨一个长途,某地某个人头攒动的市场就会响起炸弹的爆炸声。很可能他就坐在这辆科罗拉里,关掉车灯,而他的手下正翻墙入室,使一个不幸的平民家庭的生活就此改变。或者——这一点我自己就深有体会——一桩意外死亡或不明不白的自杀事件发生后,他会悄然出现在葬礼上,让你发表一份找不出任何漏洞的声明,抹掉一切痕迹,让你放弃尸检,让国外媒体闭嘴,对一位功勋卓著的上校蹊跷吊死在吊扇上的事无话可说。他是这样一个人,随身携带的只有一包登喜路,一个纯金打火机,驾一辆无牌照的汽车,就可以玩转整个世界。
他打开置物箱翻找录音带。
“阿莎还是拉塔?”他问。
我瞥见箱里的手枪皮套和露在外面的象牙枪柄,心里反倒卸掉了包袱。一把枪充分表明了此行的性质。权力在他手上,他想把我弄到哪去就弄到哪去。
说实话,我根本看不出拉塔和阿莎有什么两样。这对印度姐妹都又老又胖又丑,唱起歌来就像发情的小猫。也许其中一个更*吧,我说不准。举国上下总是划分成两个阵营。喜欢阿莎还是喜欢拉塔?茶还是咖啡?可口可乐还是百事可乐?毛泽东主义还是列宁主义?什叶派还是逊尼派?
奥贝德说过,这其实很简单。全凭你的感觉,或者说你想怎么感觉。这是我听到过的最混账的屁话。
“拉塔。”我说。
他表扬我遗传了我父亲的高尚品位,同时把一盒磁带塞进音响。原来是男声唱的一首拉扎勒民歌,说什么该在沙漠里筑一道墙,以免打扰流浪的恋人云云。
“别担心,”他说。“我们知道你家庭出身良好。”
爆炸芒果 第六章(1)
在*堡有这么一个人,期望因齐亚将军不再公开露面而使自己的生活质量得以提高,这是一位刚结婚不久,四十多岁就已开始谢顶的外交官。这个人将不会活着庆祝他四十五岁的生日。
阿诺德?拉斐尔正在厨房——一个他并不特别熟悉的地方——洗一把芝麻菜。跟任何一位美国大使的厨房一样,是为容纳一大帮厨师、侍者和帮手干活而设计的,可不是什么仅供准备二人餐的家庭小厨房。阿诺德?拉斐尔要把这个夜晚营造成温馨的二人世界,给夫人南茜——私下里他昵称她“小蛋糕”——一个惊喜。他给所有佣人都放了假,命令通讯室将打进的重要电话都转到“一秘”的住所,并把通往各个大客厅、餐厅和客房的门通通关上。南茜打完网球回来,会发现偌大的使馆生活区只有他们夫妻二人,没有一大帮仆役在那儿等候开餐的命令。他们将享受一个晚上的新婚夫妻的生活,就像在华盛顿时一样,他们会在公寓主卧早早用完晚餐,看完红人队与绿湾队的橄榄球决赛,接下来的节目自然是*。
啤酒已在一个小房间般大的冰箱里冰好,夏威夷牛排也浇好卤汁装进陶盘。阿诺德事先已把锅盖天线调好以便收看比赛,此刻他正在厨架上找橄榄油和胡椒研磨器。在这高墙电网之内,在这有着十八间卧室的使馆生活区里,他决心营造出跟美国东海岸家里一样的氛围。他尽量让自己不去想使馆外重重包围的三道警戒网,数不清的卫星天线和无处不在的不同颜色的电话。
阿诺德期待着一个难忘的夜晚。他是外交官,不是住家男人,但有一件事他特别在意:为了陪在他身边,南茜放弃了在国务院的工作,跟他一起来到了这座乱七八糟的城市。至少在这个夜晚,他们可以重温一下往昔的时光。在华盛顿时,结束一天的工作后,俩人会轮流做饭,南茜无一例外做的总是意大利面条,而轮到阿诺德当值时,他总是事到临头了才慌忙打电话让中国餐馆送外卖。*堡是个阴谋与宴饮并存的大漩涡;厨师跟CIA的特工一样,多得大大超过一日三餐的需要。南茜已经开始自称“贵妇南茜”了——一个没有家务可做的家庭主妇。
阿诺德放弃了寻找橄榄油的努力,他从冰箱里取出一听百威啤酒,哼着“红人”队的队歌,正在这时,电话铃响了。这部电话只有三个人能打进来,而且其中任何一个都不能转由“一秘”接听。多半是他的顶头上司,“不吃午饭的乔治?舒尔茨”从华盛顿打来的,华盛顿现在正是午餐时间。他的电话不会太长,所以阿诺德不假思索就拿起了电话,准备听他简要通报外事方面的信息。
来电的却是齐亚?哈克将军,他所驻在国的总统。齐亚将军的来电一如既往地客客气气却又不得要领:南茜身体好吗?她是不是已经适应了这里的天气?跟仆役们相处得如何?你们有没有计划尽快要个孩子?阿诺德只好逐一奉答:南茜爱上了*堡,她已经开始学习乌尔都语了,也已经习惯了有这么多仆役前呼后拥,她很乐意找个时间跟第一夫人通电话。
“阿尼,你何不直接带她过来?”只要齐亚将军称呼他“阿尼”,就一准有外交事务之外的事情找他。
“好的,总统先生。真正的外交官没有哪个会总在家里用餐,我们就等着你的邀请呢。” 。 想看书来
爆炸芒果 第六章(2)
“我知道这种事应该提前安排,但我们有另一位美国朋友要来晚餐,他很想见见你。”
阿诺德望着他的夏威夷牛排,心里很是窝火。但愿不会是又一个旅美巴基斯坦医生协会之类来开什么研讨会的,阿诺德想。但愿不会是浪费一个晚上,去讨论什么在新泽西为社区信教者修建清真寺的问题。但愿不会是又一个辩论会,辩论在清真寺上加修尖塔,怎样做到既能体现*建筑的精髓,又不致跟美国人的审美观相冲突。他琢磨着怎么对齐亚将军把话挑明,作为大使,他的使命并不包括被人像实验豚鼠一样加以利用,帮他们在北美推广*教。他在考虑选择什么样的借口,用什么样的外交辞令来婉拒齐亚将军的邀请,譬如南茜肚子里长了蛔虫或者要宴请一群地方报纸的编辑;可是他也知道,这两个借口都行不通。他手下的工作人员多半早已向齐亚将军作了通报,说大使先生正在家里作度蜜月的准备,而齐亚将军也肯定知道,是谁、在什么地方邀请地方报纸的编辑们。
他还没想好怎么推托,齐亚将军一句话就让他享受一个美好夜晚的梦想破灭了。“比尔要来出席晚宴。”将军说。
“比尔?凯西?”阿尼问,语气是那么惊讶,自己都觉得有点失态,简直不像是堂堂美国大使在说话了。他在朗利的朋友们张罗着把他从西贡调到这个他所出任过的最重要的职位上来,是不是现在又打算来插上一足?“唯一的区别只是,你现在只管迎接胜利,而无需去考虑打败谁。”他调任时,比尔曾对他这么说过。结果,使馆里满是比尔安插的人,从最要害的铁三角——文化参赞、商务参赞和武官——到政治官员和信息分析家,有时他甚至怀疑,他的食谱会不会都是来自朗利。他也知道这种安排是势所必须,正如比尔常提醒他的,CIA在巴基斯坦执行的是所有针对苏联的秘密行动中规模最大的一次。比尔逢人便讲,他在巴基斯坦已经揪住了俄国佬的要害。他还常对他的老友罗纳德?里根讲,现在是“西大荒”时代的重现,阿富汗人就是戴着头巾的牛仔,他们踹在俄国人屁股上的那一脚用力之狠,让俄国人比以往哪一次都更感疼痛。